正文 番外 圖得不知郎去時.(1 / 1)

江平君本是個封號,還是陳王封長子為太子時未免朝野非議不得已給他的一個封號,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姓屈,名無怨。

他的娘親是陳王一個不得寵的才人,生了他後勉強封了個夫人,他從小受盡折辱,初初還跑到母妃身邊告狀,可他母妃卻隻是抱著他流淚,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了了,一路跌跌撞撞跑到陳王的桓宸殿,卻見父王懷裏抱著的正是剛剛欺淩他的二哥,不知怎的,年滿九歲的他,撒了個謊,隨後性子便愈發深沉。

“兒臣思念父王,故而前來請安。”

陳王唔了一聲,也沒問他母妃好不好,“大丈夫不應如此拘泥於小情,以後不許如此了。”

他不過才是個九歲的娃娃,卻在那一刻明白了原來自己的一切,母妃的一切,原拜這個父王所賜。

他依言退下,身後分明聽見二哥的笑語,“父王帶我去騎馬可好。”他那父王一臉慈愛,聲音溫和,“好好好,父王都依你,都依你。”

他便心疼了一下,回頭對跟著的小內監說,“此事莫要告訴母妃。”

小內監不明所以,隻得應付,卻無意發現他的小主人,已不似從前天真無謂,暖暖的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他覺得背上一寒,忙跟著他。

他漸長成,他的母妃也已老去,一個春暮,臥病許久的母親忽的精神大好,拉了他往禦花園看剛剛開放的辛夷花,他從未見母妃這樣明豔過,臉上滿是小女兒羞赧的神情,她癡怔的望著那一樹辛夷,也不知是不是在對他說,似乎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回憶裏,那個春日融融,惠風和暢的年歲。

“當年我還隻是個小宮女,他就在這裏遇見我,我被宮人欺負,正紅著眼眶,他那樣溫柔的扶起我,溫聲軟語,‘別怕,孤在這裏’,他的手真暖,他的笑真柔。"別怕別怕,為了父王那一聲別怕,她忍下所有心酸苦楚,甚至連他的名字亦是她對父王的情意,你不要我,我無怨。

他握了握拳頭,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兒臣去請父王來。”

他轉身向著桓宸殿走去,她第一次未曾阻攔,反而叮囑,“一定要快些,一定要快些,就說巧兒在等他,巧兒就任性一次,隻這一次。”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飄散在風裏卻割得他的心生疼。

巧兒,當年的陳王亦是這樣呢喃於她耳畔,輕輕喚她巧兒,她滿懷欣喜的發現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早早等在他回宮的路上,珍而重之的將他的手輕輕覆在她小腹上,臉上飛起燦爛的紅雲,“商,我有我們的孩子了。”

他微微一怔,似乎很是驚訝,然很快又是往日裏溫柔的君王,以至於她以為那一絲遲疑不過是自己眼花。她終究沒有注意到他挽著她回宮時愈發深沉的眼眸。

屈無怨跪在桓宸殿門前,自他九歲後,他便不大願意前來,十六歲開牙建府後更是連請安也能免則免,再次跪在這裏恍如隔世,他頓了頓,朗聲道,“請父王移駕禦花園。”

他的頭上磕出血跡,桓宸殿大門依舊緊閉,仿佛他從未來過,殿前開著大簇牡丹,姚黃魏紫,花團簇簇,富貴逼人,他不禁想起母妃宮裏常年的翠竹,雖然常年綠著,卻始終了無生機,死氣沉沉,花朵自然會凋零,可桓宸殿從不缺應季的鮮花。

角門開了一道側縫,他依稀記得,這是父王身邊的內監總管,跟了父王數十年,“公子還是回去吧,眼下蘇貴妃在,王上走不開。”

他好言相勸,蘇貴妃何許人,當朝太傅之女,生得更是閉月羞花,他微覺諷刺,看向那緊閉的朱紅大門,不由譏諷起來,“隻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這道理我自然明白,隻是跪了這許久,想看看父王可還記得起當年辛夷樹下親手扶起的巧兒罷了,原是我母妃眼神不大好,錯認了良人。”

他雖是對著那太監說,可句句夾槍帶棒,嚇得那老太監連連要來拉他,他拂袖而去,抹去頭上血痕,終究還是尋來一頂帽子帶著,匆匆去禦花園找他母妃,她已倚著那棵老樹坐了下去,臉色慘白,見了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隻是含著淚往他身後看去,空空蕩蕩的小路上沒有她的王上,“他,他終究還是……還是不願見……”

她伸手撥開他的帽子,眸子分明黯淡了下去,她輕撫著他的額頭,憐惜的看著他頭上的傷,“是母妃不好,母妃拖累了你……”

她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如一根遊絲般牽著她的生命,忽然她安靜了下去,在他懷裏,單薄的像一張紙,她死了。

再也未曾等到她的王上,再也未曾看見辛夷花下相依相偎的彼此,帶著那一分不舍,繾綣情絲繞著桓宸殿許久,卻透不進一絲一縷。

巧兒沒有等到她的王上,屈無怨沒有等到他的父王,那一刻,他覺得一切不過是個荒唐的玩笑,他的心狠狠痛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