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很快就沒了,她在朝中的勢力明裏暗裏受到削減,主要的官員被程王或調遷或貶斥,她本就等得心焦,隻是待到三月頭上桃花開了第一朵時,屈無怨卻來辭行,畢竟久留他國,不是個好事。
“你的事辦完了,他什麼都沒問,白瑾說她答應你的事她會做到。”
屈無怨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讓她有些失望,不由想起聽聞他要來時自己端坐在銅鏡前半個時辰,重梳了發髻,多戴了幾根釵,她覺得有些可笑,屈無怨背對著她,自然不會在意她今天有沒有多戴幾幅釵。
“沒有別的話了?”
屈無怨搖搖頭,“或許他們都明白自己為何能活著,為何經曆了種種還能相守,別的他們不在意,也不願過問,有時候,無知是福氣。”
她沒有說話,卻從這段話裏聽出他的不豫,他的怨。其實無怨何嚐不怨。
“你放心,待你回了陳國,我便想法子迫陳王廢了世子,定當保你坐上陳王的位子。”她想補償他,算來算去,自己能給他的,其實隻有這些,她滿以為他會不屑的笑幾聲,極盡刻薄,可他反而轉了過來,唇邊蕩開淺淺一笑,一如那天禦花園裏她遇見他,問的那樣大膽,她卻惱不起來,鬼使神差的答了那樣一段話,那一次,隻怕是兩人相對,最真的一次笑。
“你若想補償,大可以身相許。”他想調笑一番,卻不想她默了默,竟點了點頭,他有些飄然。
初春的天尚有寒意,屈無怨卻不曾想承頤會這樣輕易的答應,一路上跟著她來了她的寢殿,她摒退眾人,合上門窗,直視於他,素手一層一層剝落衣衫,微寒的天她覺得身上泛起絲絲涼意,隻有一顆心愈發熱烈,顯得格格不入,她靜靜望著他,他的呼吸愈發沉重,在她褪下最後一件褻衣時一把上前擁住了她,溫香軟玉在懷,女子香甜的氣息縈繞在鼻翼,他愈發覺得燥熱如火血脈噴張,心裏仿佛有一隻野貓嬌媚的低吟著,撓的他心裏癢癢,他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那樣大的定力,忍下所有欲望一層一層幫她重新穿上,末了在她驚愕的眼神中輕輕攬她入懷。
“你的身子,要留給值得的人,我不是。”他覺得肩頭一熱,女子在懷裏微微顫抖,果然,她哭了。
他伸手輕拍她的背,像是在哄著繈褓裏的嬰兒,“臨行前父王曾暗示我在程國拉攏自己的勢力,看來我做得很好,未來的國主,還有更好的後援嗎,承頤,別哭了。”
她卻哭得更厲害,不得不強行掙開他的懷抱,匆匆離去,其實,她也羨慕過王兄有個嫦辭,羨慕白瑾有個萬侯,她在十五六歲的時候也想過將來要嫁給怎樣的男人,會不會也想他們這樣相愛,偶爾吵個架偶爾喝個醋。她遇到了那個人,隻是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與他有吵架喝醋的日子,她太自私,他太縱容。
屈無怨走得急,竟沒有再來告別,那一日未曾說完的話他寫了封信著人送了過來,她看著那朵半開的辛夷,花蕊上猶帶露珠,她對著陽光瞧了瞧,竟是碩大一處水漬,筆力虛浮,似是畫到一半終究不忍下筆,她的眼淚便也忍不住,他那樣風流的人,哪裏會在意一個國主的虛名,他哪裏不怨,隻是他總不願她難過…
信裏說白瑾重開了染塵閣,又置辦了酒樓樂坊賭坊當鋪等十餘處產業,多在陳國,預備舉家遷往陳國,染塵閣交由一個叫魏鶴的故人打理,他信裏未曾明說,但隱約猜到這個魏鶴與承頤有關,那日離開時他一把火燒了天牢,對外放出風去說是萬侯救護不急死於大火,總之一切,他都盡力幫她做到最好,那三個月即便是個木頭人也該明白承頤到底在幹什麼,她要的果然是獨一無二,至尊至貴。
他寫完信後軟踏踏的倚在馬車裏,明白了父王對母妃的愧疚何來,明白了母妃聲聲不怨為誰,也明白了父王說的一入程國,榮踐自求,其實父王本就希望他借程國之力,坐上他想給,卻給不了的陳國國主之位,希望他能完成他未曾完成的心願。
他於王位無意,可那是承頤給的補償,他便受了,但願換得她的心安,也希望經年經年以後,他與她能平起平坐,遙遙的守著她,看著她風光萬千,甘心奉上陳國千裏河山。他名喚無怨,自然是承繼了他母妃的柔情,她母妃不願他父王為難,便自己為難了自己一世,到死也未曾再見他一麵,那他和承頤呢,也許陳國與程國隔的千山萬水,自會阻止他們再次相見,比之神女無夢襄王有意,他們尚且不能,那是憶君迢迢隔青天,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提筆在信紙上花了一株帶露辛夷,笑了笑,挑起車簾,遠遠的天際浮著幾抹淡雲,赤霞盈天,淡紫流金,像是陳宮裏的那一樹辛夷,又像是那一天禦花園裏回眸淺笑的女子,他不由更溫柔了眉眼,抖開烏骨扇扇了扇,扇麵上徒有幅風流的辛夷花,他笑著笑著,覺得喉嚨有些酸疼,眼角有些腫脹泛著濕意,他不由趕緊呷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