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孝忱仍止淚不住道:“老伯父春秋正盛,況又是玄門的嫡傳,怎就去了呢?”尚承鈐哀聲道:“人過六十,其壽在天。這都是昊蒼不仁了!慰如,我們先去靈堂吧。”挽了他穿過大廳,向裏麵走來。
幾人行不多時,來到內廳所設的靈堂外。石孝忱眼望堂內孝幔如雪,頌經打醮之聲不絕,淚水又欲湧出。恰此時,忽聽裏麵一人號啕,悲聲響亮。尚承鈐皺眉道:“我叫你勸他回去,為何還在這裏胡鬧?”尚福不敢答話,垂頭歎氣。
尚承鈐與石孝忱走了進來,眼見靈堂東西兩側,一側坐了幾十個頌經的和尚,另一側都是羽衣星冠的全真道士;獨一黑瘦男子箕踞棺木前,身邊放了一副拐,號天般慟哭不絕。但聞靈堂內香火氣極重,卻壓不住一股異樣的氣味。轉望棺前神主,上寫著:世襲一等廣威侯尚公諱胤禪之靈位。
尚承鈐來到黑瘦男子身前,說道:“老鐵,你這樣晝夜哭泣也是無益。大夥兒都知你情分最重,但也須自珍為是。你這條腿才好了些,如今又迸裂了傷口,還是回去歇歇吧。”那男子聞言,猛抬起頭來,微露怒容道:“大爺,你是長房長子,又是太爺的嫡長孫!如今這個事兒,你可擇準了停靈幾日?又何時給親友們去送訃聞?”說時瞪起怪眼,頗露武人之相。
尚承鈐道:“我心中煩亂,且容我幾日再說吧。”那男子聽了這話,又大哭道:“侯爺,您可聽到大爺說的話麼?他既不讓下人服孝,又不說何時發送您,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呀!”
尚承鈐沉下臉道:“你鬧夠了沒有!這些天都由著你,今日我兄弟來了,也不懂點兒規矩麼?”那男子一聽,忽吊起眼道:“承鈐,你休與我耍主子脾氣!我自小跟著太爺起兵靖難,什麼陣勢沒見過?侯爺與大帥也不曾與我這樣說話!你妥妥告訴我:你老子是怎麼死的?”驀然撐起身來,便要發作。
尚承鈐歎了口氣道:“算我說錯了話。你要還當我是主子,就先回去歇著,過後我自有交代。”那男子冷笑一聲,瞥向石孝忱道:“既是耀庭公的孫子來了,我暫且放下這個話頭。你休想瞞著我!天大的事我也不怕!”說罷拄了拐杖,氣呼呼走了出去。
石孝忱雖感詫異,但眼見棺木在前,悲心又起。想到老侯爺慈貌仁心,一向視自家如同親子,不覺百感摧心,伏地大哭。尚承鈐見他哀痛逾常,也陪之落淚。石孝忱痛哭多時,悲心不能斷絕,直到尚承鈐過來攙扶,猶自抱棺難起。這一哭大是神虛氣亂,怎樣出的靈堂,也恍惚了。
到了外麵,石孝忱仍難複常,啞了聲音道:“大哥,老伯父是何時故去的?莫非真有些蹊蹺麼?”尚承鈐淒聲道:“剛過了頭七。今秋酷熱,父親舊傷發作,眾人本沒太理會,誰想竟……”
石孝忱見他頗有些魂不守舍,想是難過,不好多問,強收了眼淚,尚承鈐忽道:“提起老輩人的交情,你我自小便聽得爛熟,那也無須多說了。當初我爺爺近常公,與你的祖父耀庭公,本是知心換命的盟兄弟。可誰想後來造化弄人,聽說隻因一點小小誤會,二老竟一輩子沒再見麵。為此我祖父終生抱憾,這才把石、尚兩姓合為一家。此事的來龍去脈,世人多半也都知道。我想說的是:既然你我一家,你肯聽哥哥一句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