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燈台般的花盞緩緩閡了花瓣,將光芒一點一點收起,天也緩緩昏黑下來,可血色的圓月自東方升起,清冷而妖嬈的月光代替了溫柔潤膩明月盞散出的瑩瑩微光,照亮了天地。
他竟,陪她閑坐了一夜――難得如此安靜悠閑的。
長生君轉眸望著他身邊將手臂枕於腦後,躺在失了華彩的明月盞花叢中的何素擬,眸子漸漸溫暖,神色竟也溫柔了下來,但又或許,這隻是明月的光芒落在了他眸中的緣故,灩瀲了春色,教人望得並不真切。
明月夜下,長生君那冷了千萬年的心中有什麼東西悄悄抽芽了。
“素顏擬花容,亦作傾城色。”長生君低低呢喃:“何素擬,怎麼辦,本君好像喜歡上你了呢。”話甫一出口,連長生君自己都有了片刻的恍惚,恍惚過後,卻又轉瞬釋然。
那夜,他率長生橋一眾陰司守在苦海渡口,醉迎何素擬,她紅衣裹身,青絲散漫,一身妖嬈裝束,可是他卻覺得那人寂寞孤冷,寂寞如自己,孤冷亦如自己,然後,他恍惚覺得被冷風吹醒的自己複又醉了。後來,當他落在苦海,她站在岸邊,衝他微微一笑,清澈眸光中映了他的影子,他當時未明,那千年孤冷,千年寂寞,千年等待的無妄與疲憊俱被她那一笑給衝散了,自己空寂了千年的心似也因她的到來而圓滿,心中也似有了種這千萬年來他一直在等她歸來的感覺。
――不是相遇,也不是重逢,而是歸來。
平日的何素擬總是以一幅歡脫的樣子來跟他抬杠,自他二人初見時便是如此。平日裏,最惹人注目的是何素擬的神態與動作,極易叫人忽視了她的容顏,此番安靜下來,她的臉上竟盛了讓人一瞥而驚的豔色,叫人忽視不了,饒是如長生君這般見慣了各色傾城尤物的、活了很久的“老妖怪”來講,也忍不住讓他的呼吸滯了一滯。
“你說什麼?”長生君似蚊呐的聲傳入素擬耳中,叫她聽得並不真切,她淺了呼吸,心神全係在天空中徐徐出現的星海上,聽聞長生君模糊的低喃,也隻是挑了挑眉,安然問道。
長生君舒了一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他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土,爾後淡然的理了理衣襟,居高臨下的望她,眸中卻再沒了初見時的傲意。“我不明白,你都死了,又何必一心執著計較過去的東西,忘了便也忘了,是素擬又或者盞聆,於你而言又有什麼分別呢?”他說著,語中又帶了一分刻薄來,掩了緊張與惑意。
“長生君你可曾有想要守住卻又未曾守住的東西?是否有明明以殘缺結尾,卻並不遺憾的往事?又或者,有無不想忘記的過去?”何素擬側了個身,望著他的眼睛極認真的開口,說:“我不知你是否曾有過,但是,我在想,倘一個人沒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哪怕那東西隻是存在於回憶裏——丟失了所有過去的活著,那麼和一塊頑石有什麼區別呢?”
長生君極認真的想了想,卻道:“倘要問一個無過去的人和頑石有什麼區別麼,那自然是有的。”
何素擬好奇的挑眉,道:“你且說說。”
“二者自然是有區別的,因為頑石不會跟我抬杠貧嘴。”長生君極認真的答道。
“……”
何素擬覺得長生君的腦回路應該是接錯線了,如此幼稚,眼前的長生君還是當初那個一言不合就把人給弄下水的邪魅狷狂的長生橋的帝君嗎?可望著這般的長生君,何素擬卻是笑了笑。
其實,這樣的長生君也挺好玩的。
……所以,她須得好好玩一玩,不然對不起她睡地板這事和那一臉的水對吧?
不知想到了什麼,何素擬一改剛剛沉靜威嚴的模樣,她望著長生君離去時的背影,眼角眉梢竟挑上了一抺奸詐的味道,笑的像隻狐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