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與子同袍 43(2 / 2)

孟然醒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預兆,他微微睜開了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齊銳。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隻覺得視線裏那個模糊的齊銳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軍區最好的大夫再度前來會診,確認孟然的生命體征已逐漸平穩。齊銳日以繼夜地陪護著他,那兩片虛弱無力的嘴唇在氧氣麵罩的覆蓋下,竟還顫動著想要說話。

這一刻,孟然正不停地重複著三個口型,幅度雖小,卻成功讓齊銳看明白了——他正在履行他的諾言,每天都說“我愛你”,每天說上100遍。

齊銳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行了,我知道了,住院時就免了吧。”

然而,孟然沒肯停,齊銳隻得另辟蹊徑:“好啦,別說了。特事特辦,這幾天允許你說,我愛你,乘一百。”

病床上,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裏閃過了一道靈光,孟然果真變了口型,無聲卻認真地說道:我愛你,乘一百……

孟然的身體情況逐漸好轉了,齊鋒決定,讓軍醫為他取出體內的竊/聽器。那枚成功躲過劉捍之手的小巧芯片所在的真正位置,其實是在孟然的頭皮裏。

如今要取芯片,勢必要去除一塊頭皮。相應的,頭皮上的頭發也將一並除去。自從做了那場取物的小手術,孟然就變得十分羞澀。摘掉紗布後,他更是不敢直麵齊銳了,他覺著自己禿了,頭頂上那一小塊沒長毛的皮膚就跟個迷你地中海一樣,令他羞於見人。

孟然堅持在睡覺的時候,也要戴著警帽,一刻也不肯脫下來。齊銳忍不住笑了,勸他道:“你別總用帽子捂著的頭,不利於頭發生長。”

孟然極其嚴肅地回複他:“政委同誌,麻煩你說這話的時候別麵帶微笑,完全不利於你我團結!我就是臉上多道疤,也好過現在這個鬼樣子!”

齊銳走到床邊,一下揭了孟然的警帽,趁他的拳頭還沒揮過來前,摁住那兩隻不安分的手。他貼臉靠去,和孟然鼻尖相蹭:“真沒覺得我的孟孟這樣難看,其實吧……等看習慣了,倒還挺可愛的。”

孟然氣呼呼地咕噥:“可愛什麼呀?你就知道把我當個長毛絨玩具!”

話雖如此,但打那以後,孟然還是戒掉了在室內戴帽子的習慣,隻是,他仍不許齊銳盯著他看,如若多看幾眼,鐵定抓狂。

孟然追問過許多次有關齊曉楓、宋朗和李心蕊的情況,齊銳從不正麵回答,隻推說等他的傷徹底養好了,就能知道了。幾番追問都沒有結果,孟然隻得暫且作罷。

這次受了重傷,孟然不免嬌貴了起來。夜裏,他想要翻翻書報,可看不了幾行,就覺得頭疼、眼睛脹。於是,他靈機一動,又跟齊銳打起商量:“政委啊,你說話聲音好聽,給我念個故事解解悶唄!”

齊銳掏出手機,點開小說網問:“那你想聽什麼故事呢?”

孟然不假思索:“你就給我讀一段《簡愛》吧。”

齊銳沒想到他點播得竟是一部名著,笑道:“沒想到咱們孟隊的文學品味還挺不賴啊。”

“嘿!瞧你這話說的,我就不能看名著了啊?這裏頭有一句詞,我每回讀到都特別激動,整個一熱血澎湃!”孟然挺直了腰杆,字正腔圓地背誦道:“你以為我貧窮、卑微、不美、渺小,我就沒有靈魂,沒有心了嗎?你想錯了。我和你一樣有靈魂,一樣有充實的心!”

盡管卑微,但卻勇敢。

雖然渺小,卻仍頑強。

齊銳看著眼前那個如太陽一般的孟然,隻覺他的體內像有一道光源,讓他整個人都微微泛亮,顯得溫暖而光明。上帝賦予了他一個卑微的出身,卻造就了他正直的靈魂,永不向黑暗妥協。

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湧上齊銳的心頭,像綿一般軟,像糖一樣甜。他溫柔地吻了一下孟然的臉頰:“好,就讀《簡愛》。你想聽什麼,我就給你讀什麼。”

第二天早晨,孟然醒來的時候,沒能看見齊銳,換成齊鋒來探望他了。

齊總隊坐在床邊,雙手抱胸:“醒了?你倒挺能折騰齊銳啊,還讓他給你念故事!怎麼著,今天要不換我來給你讀一段名著?”

“別別!讓您讀,我還不如自個兒看呢!”孟然嚇得臉都白了,惴惴不安地向外張望:“鋒爺,齊銳呢?”

“他陪了你幾個晚上,都沒好好休息過。天亮的時候,我才讓他去睡下。”齊鋒回道。

孟然低頭“哦”了一聲,顯得理虧而不好意思。

齊鋒頓覺相比起過去的安瀾來,眼前這個男孩要謙卑、柔和了許多。他同樣深愛著齊銳,但他的愛卻並不尖銳,他不像安瀾那樣敢於挑釁自己的權威,他甚至渴望得到自己這個兄長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