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781年(7)(1 / 3)

一輛通體刷地漆黑光亮的馬車,裝點上著金色的花卉雕刻,門上描繪著五彩斑斕地家族紋章。這輛豪華且張揚的馬車從一幢豪華的建築那兒出現,悠悠閑閑地駛過巴黎繁華的街巷,向一棟同樣豪華精致的建築駛去。

“歡迎,伯爵先生。”年輕的侍童在漆黑鐵藝雙開大鐵門口迎接,他打開大門,讓馬車進去。

馬車過了鐵門,沿著花磚路右側緩緩向前。馬車左邊,花磚路的中間是一條細細的綠化,細木棍圍成的籬笆圍欄裏,種著還沒開放的鳶尾花。花磚路兩側,是草坪和小樹林,隱隱約約看得到樹林中藏匿著長條石板凳和小亭子。到了花磚路的盡頭,有一座圓形噴水池,中央佇立著大理石雕像,一位裸露的女人,小腿和腳上裹著布料,神情莊重,雙手將一隻花紋雕刻精美的水瓶舉在肩上,在今天看來,她像極了十九世紀法國畫家安格爾的作品《泉》,目光空靈也空洞,渴望也失望。

“歡迎,伯爵先生。”馬車停下,男仆人打開車門,“我主人在辦公室等您,我為您帶路。”

“謝謝您,先生。”青年貴族下了馬車,將帽子戴在頭上。

“這邊請。”男仆人帶路。

他走進白色描黑漆花卉紋樣的雙開門,他取下帽子,退下手套,交給大廳的女傭人。穿過巴洛克風格的大廳,進入一間空曠的大房間,沒有窗戶的那一麵牆麵掛滿這幢豪宅曆代主人的畫像。沿著畫像布滿的牆向前走,再穿過一扇門,是一道小走廊,盡頭掛著曙光女神歐若拉等等畫像,向左開一扇門就是這棟房子的主人的辦公室了。

男仆人敲門,門內傳出聲音:“請進。”然後男仆人推開門,站到一邊。

“下午好,先生。”主人出來迎接。

“下午好,笛捷爾。”卡路狄亞和主人握手。

“您真的抽出時間來啦。”

“什麼話兒?我才沒有別的事。”青年笑著說。

“坐吧,先生,我叫傭人倒茶。”

“不用了先生,您不是想請我看看您的圖書館嗎?”

“圖書館?當然!”笛捷爾顯得有些興奮,“現在就去嗎?”

“當然啦,先生。”卡路狄亞先生說,“我可想見識一下您的圖書館有多大的規模。”

“好吧先生,跟我來。”

又一次穿過掛滿畫像的房間,回到大廳,從另一扇門出去。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約莫二三十米。走廊完全開放,佇立著古希臘式柱子,纏繞著紫藤蘿的藤蔓。頂上裝飾有雕刻的花卉裝飾,每隔半米,頂上便有一幅北歐神話人物的彩繪。走廊通往一座完全獨立的小建築,它型狀為正六邊形,主色調是令人感到舒服的蛋殼色,裝飾有乳白色的鳶尾花浮雕,窗戶高且寬,從設計上來看透光是絕妙的。小建築小巧卻大氣,完全看得出設計者在藝術方麵的天才之處。

“真是,精妙絕倫!”卡路狄亞不禁瞠目結舌。

“您要去裏麵看了再說。”笛捷爾笑了笑,打開門。

對開門由漆成白色的鐵架和大塊玻璃組成,十分透亮。門向外開,充分節省了室內麵積,敞開門之後,門板又完全在走廊天花板的遮蔽下,也不至於在雨天淋壞。

門裏是偌大的圖書館,書櫃完全依附牆麵釘上,有窗戶的地方就避開,沒有窗戶的地方則完全由書櫃填滿,所有的書櫃都填滿書本,真是實實在在的一座小型圖書館。小樓大概四米高有餘,書櫃外的地麵巧妙地設有並排環形鋼鑄凹槽,安放可以沿著凹槽滑動的手扶樓梯。裝飾有橄欖葉形狀的鐵藝樓梯通體漆成黑色,外側有扶手,在最下端鑄成環形,樓梯一人多高,站到最頂端剛好能夠到最上層的書。尖頂部分則全由鏡子填滿,這樣即使在漆黑的夜晚,屋內隻要幾根蠟燭就可以十分光亮。整座小建築隻有一把椅子,一張桌子和一座落地式大燭台。

“太奇妙了,先生,真是太奇妙了!”

“這座屋子是新建的,要知道,我喜歡書至極,我一直希望有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來閱讀。但是,”笛捷爾先生一個轉音,“在巴黎,恐怕我隻能做到這樣了。”他笑起來。

“先生,原諒我的冒昧,您究竟是喜歡女人還是喜歡書呀?”

“我必須誠實地告訴您,”笛捷爾笑了,“這兩樣我都喜歡,而且是同等地位上的。”

“那麼男士呢?我是說,如果可能的話,您把他放在書上還是書下呢?”卡路狄亞先生似乎開了個大玩笑。

“原諒我,先生,我還沒有試過。不過如果書上能告訴我是種什麼感覺的話,也許我能夠回答您。”笛捷爾也開了一個笑話來回答他。

“先生,我倒是可以陪您嚐試一下,要知道,我也為這個問題煩惱了好些時候了。”

“這就算了吧,先生,我可不想咱們受到非議。”笛捷爾先生說,“您大概喜歡這類書,新思想,平等和自由。”

“新思想試圖來解放我們的心靈,試圖將我們都變成平等的人。要我說,先生,哪裏會有真正的平等和自由呢?”

“那您怎麼看?”

“相對的,先生。相對的自由和平等。”

“這可怎麼說?”笛捷爾感到疑惑。

“就像這樣,您願意有一位或者幾位情人,結婚後也樂意擁有一位或幾位情婦,您的愛情完全自由。但您卻對男性退卻,避之不談,這又不是完全的自由。”

“這確實挺有道理。”

“您對待男人和女人擁有完全不同的態度,這又不是完全的平等。”卡路狄亞說。

“您這話不對,男人和女人本來就不同,先生,您還有別的例子嗎?”

“好吧,既然您這樣說。為什麼我們不需要交稅就可以合法地生活在法蘭西,而第三階級公民卻要交稅,並且我們可以得到由他們的稅款組成的俸祿?”

“因為我們生來身份如此,先生,貴族接受人民的稅款,幾百年來都這樣。他們將收獲的一部分奉獻給貴族和僧侶,而我們保護他們,為他們建立信仰。”

“可事實上,我們並沒有保護他們,巴黎仍然有貧民窟。”

“我並不是指這個,我是指國家建設軍隊,保衛了國家,也保證了他們不受到外國人侵略。這確實是一點好處。”笛捷爾先生說。

“哦!先生,法蘭西還幫助美利堅打仗呢!”

“履行正義,這很好啊!”

“先生,美利堅即將獨立,所有人都很興奮,您覺得為什麼呢?”卡路狄亞拋出了一個有些難度的問題。

“為正義幹杯?”

“不,先生,是因為在英格蘭,國王已經失去了權杖。美國獨立了,人民再也不要受到大不列顛的壓迫。盡管每次穿過巴黎的小巷那裏還是汙水橫流,但是法蘭西總有一天也會走向光明。”卡路狄亞先生興奮地說。

“難道現在的法蘭西不是光明的嗎?”笛捷爾笑出聲來。

“笛捷爾,難道您感到過自由嗎?”卡路狄亞拋出一個令笛捷爾難以回答的問題,“您需要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因為您在家族的枷鎖中不能放鬆片刻,難道不是嗎?”

時間過得好像螞蟻在爬,非常的慢。笛捷爾坐在椅子上,而卡路狄亞先生坐在樓梯上,倚著扶手看向笛捷爾。一切像凝住的蠟,動也不動,時間好像也暫緩了。大玻璃透過屋外的光線漸漸暗下去,四麵八方華燈初上,夕陽的斜暉照進窗戶,從滑動樓梯的扶手上穿過,在地下映出橄欖葉和牢籠的映象。些許蟲鳴聲響起,又漸漸歇下去。

“是的。”過了許久,笛捷爾回答說。

“您看起來非常疲乏。”

“我本來不願意說的。”笛捷爾說,“盡管我父親選擇了退休,把位子讓給了我,但他仍是真正的管理者,為了逃離我父親的管製我從凡爾賽逃到了巴黎。”

“老先生對您不好?”

“他是個****且古板的人,即使我離開了凡爾賽來到巴黎,他的眼線卻還在我的周圍,我的一切傭人都是他挑選的,他知道我的一切行動。我隻要一同女人出門,很快就能收到他指責的信件,我一旦看書廢寢忘食,他就會寫信阻止我。”

“於是您就建了個籠子把自己關起來,在這裏裝作一隻仿佛與世隔絕的鴕鳥?”卡路狄亞先生嘲笑道。

“如果我還能選擇的話,”笛捷爾說,“我不願意這樣。但是既然我已經來到了巴黎,我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

“巴黎的土地有這樣神奇功效?”

“我是說,我想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

“這句話真是不錯,先生。”卡路狄亞先生說。

“明天晚上有一場盛大的化妝舞會,您聽說了吧?”

“當然啦!先生,您要去嗎?”

“我的女伴,您認識的,瑟拉菲娜小姐。她邀請我一起去,但我希望您能跟我一同參加。”

“我當然會去,我們隻要在門口見麵就可以了。”

“您喜歡這種熱鬧的舞會?”笛捷爾問。

“總比老老實實跳宮廷舞有意思得多吧!您看,所有人都帶上了麵具,誰知道您是誰呢?您想做什麼都行,隻要不壞的太出格,都能得到原諒。”

“這麼說您是想遊戲花叢啦!”

“偶爾放縱一下,未嚐不可。”

“我也隻在化妝舞會看到金銀顏色的衣服了,閃著亮光。還有一米高的頭發,簡直能衝破屋頂。”

“先生,我還有個好主意。”笛捷爾狡黠一笑,“見過麵之後,我把外套與麵具,同您換換,也騙騙咱們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