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宋代晚唐體的源頭在唐代,雖名為“晚唐體”,但其源頭卻在中唐。首先是“晚唐體”的兩大宗主姚合、賈島二人是中唐時人也有人將二人置於晚唐,如《中國文學史》:“賈、姚二人詩名起於元和後期,但賈卒於會昌,姚卒於大中年間,已入晚唐。其詩代表晚唐一種最普遍的創作風尚,追隨者很多,所以將兩家歸入晚唐詩人中較為合理。”(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二卷,第410頁,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但宋代晚唐體的一些師法對象如張籍、盧綸、司空曙等都是中唐時人,所以竊以為沒有必要因為是晚唐體便將姚、賈二人置於晚唐,況且二人的主要活動時期也在中唐。,趙師秀選了姚、賈二人詩集名之為《二妙集》,這或許就是後世將姚、賈二人並稱並以之為宋代晚唐體宗主的最直接證據。姚合、賈島二人同以“苦吟”著稱,但因個人氣質及經曆的不同,詩風也有著一定程度的區別,所謂“島難吟,有清冽之風;合易作,皆平淡之氣”辛文房《唐才子傳》,卷六。是也,姚合的詩風甚至被認為“已與白居易有些同道了”尹占華在其《論郊島與姚賈》一文中便說:“孟郊是典型的韓派詩人,賈詩較孟已不知平易多少,而姚合又向平易大大前進了一步,已與白居易有些同道了。”見《文學遺產》,1995年第1期。宋代晚唐體總體來講是繼承了姚、賈的苦吟傳統和句法特點,但在風格上更多的是拋卻了賈島的“奇”而汲取了姚合的“平易”,這也就是他們會被批判為“尖纖淺易”範晞文《對床夜語》說時人:“乃尖纖淺易,相煽成風,萬喙一聲,牢不可破,曰此‘四靈體’也。”見丁福保輯《曆代詩話續編》,中華書局,1997年,第416頁。的一個重要原因。在將整體風格由“奇”轉向“平易”之後,他們的天地頓然寬闊起來,“淡而有味”是中國古典美學的一個核心,陶淵明等人的詩歌實在是其中的典範宋代晚唐體詩人也尊陶,其詩歌中多次提到。,即便是近體詩,也有很多中晚唐詩人可以學習了。也正因為如此,趙師秀在《二妙集》之外還選了一個《眾妙集》。《眾妙集》選了75位詩人《四庫全書總目·眾妙集提要》說總共選了76位,但今查閱台灣中華書局影印文淵閣的《四庫全書》,發現隻有75人。,按《四庫全書總目·眾妙集提要》的說法是:“以風度流麗為宗,多近中唐之格。”其實 “眾妙”基本上就是中晚唐的“妙”,其中除去沈佺期、盧象、王維、孟浩然、岑參幾人以外,其餘全部是中、晚唐詩人,包括張籍、許渾、馬戴、方幹、薛能、鄭穀、劉得仁等。我們不妨和張為的《詩人主客圖》比較,趙師秀所選75人中,共有20人入選《詩人主客圖》,其中入選“清奇雅正”(李益為宗主)的所占比例為最高。
“清奇雅正”共計27人,其中12人入選《眾妙集》,入選率44%,若是加上姚合與賈島(二人已選入《二妙集》,故《眾妙集》未收),入選率為52%。其次是“清奇僻苦”(孟郊為宗主),“清奇僻苦”共5人,有2人入選,入選率為40%。再依次是“瑰奇美麗”29%、“博解宏拔”25%、“廣大教化”6%、“高古奧逸”0。如果這些數據能夠起一些佐證作用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說:“眾妙”跟“二妙”的聯係還是有些緊密的。
清李懷民不滿唐末張為的《詩人主客圖》而重訂《中晚唐詩人主客圖》,隻分兩派:“清真雅正”以張籍為主,下列朱慶餘、王建、於鵠、項斯、許渾、司空圖、姚合、趙嘏、任翻、劉得仁、鄭巢、李鹹用、章校標、崔塗等;“清奇僻苦”以賈島為主,下列李洞、周賀、喻鳧、曹鬆、馬戴、裴說、許棠、唐求、張祜、鄭穀、方幹、於鄴、林寬等。李懷民的做法其實隻是將張為的《詩人主客圖》中“清奇雅正”和“清奇僻苦”兩派的人物作了些改動,並加入了鄭穀、曹鬆、李洞等晚唐體詩家。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改動是將原本在張為《詩人主客圖》中同列“清真雅正”一派的張籍、姚合、賈島三人進行劃分:以張籍為“清真雅正”主,姚合為其派“升堂”;賈島則為“清奇僻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