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方回這樣做並不是替晚唐體張目,相反,是為貶低四靈在南宋晚唐體詩人心中的地位,從“永嘉四靈複為九僧舊,晚唐體非始於此四人也。後生晚進不知顛末,靡然宗之,涉其波而不究其源”可以看出,方回的出發點是為了除卻四靈的首創晚唐體之功。下麵這段話也是佐證:“乾、淳以來,尤、楊、範、陸為四大詩家,自是始降而為江湖之詩。葉水心適以文為一時宗,自不工詩,而永嘉四靈從其說,改學晚唐,詩宗賈島、姚合,凡島、合同時漸染者,皆陰撏取摘用,驟名於時,而學之者不能有所加,日益下矣。名曰厭傍‘江西’籬落,而盛唐一步不能少進。天下皆知四靈之為晚唐,而巨公亦或學之。趙昌父、韓仲止,趙蹈中、趙南塘兄弟,此四人不為晚唐,而詩未嚐不佳。劉潛夫初亦學四靈,後乃少變,務為放翁體,用近人事,組織太巧,亦傷太冗。同時有趙庚夫仲白,亦可出入四靈小器。此近人詩之源流本末如此。”方回評翁卷詩《道上人老梅》,《瀛奎律髓彙評》卷二十,第771頁。可知方回是為了讓學詩者鄙棄晚唐體才屢次為人道“詩之源流本末”的。
五、對宋代晚唐體詩人的評價
對於宋代晚唐體詩人,方回基本上是以時間先後來論優劣的,很有點“貴遠賤近”的意味。
對於九僧,方回說:“人見九僧詩或易之,不知其幾鍛煉、幾推敲乃成一句、一聯,不可忽也。此惟釋梵一類選此,他類尚多佳作。”方回評懷古詩《寺居寄簡長》,《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七,第1725頁。又說:“凡此九人,皆學賈島、周賀,清苦工密。所謂景聯,人人著意,但不及賈之高、周之富耳。”方回評文兆詩《宿西山精舍》,《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七,第1718頁。說魏野:“魏仲先名野……始終全節,故其詩尤可敬也。”方回評魏野詩《書友人屋壁》,《瀛奎律髓彙評》卷二十三,第972頁。說林逋:“和靖詩,予評之在姚合之上,兼無以詩自矜之意,而渾涵亦非合所望也。”方回評林逋詩《湖山小隱》,《瀛奎律髓彙評》卷二十三,第974頁。說曹汝弼:“天禧、祥符間,高蹈有聲,與林逋、魏野、潘閬等善,詩亦似之。”方回評曹汝弼詩《中秋月》,《瀛奎律髓彙評》卷二十二,第918頁。說寇準:“寇公學晚唐詩,尾句忽又如杜。”方回評寇準詩《題山寺》,《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七,第1698頁。說王操:“宋初諸人詩皆有晚唐風味,此江南處士王操,太宗時授官,仕至殿中丞,中四句有意味。”方回評王操詩《村家》,《瀛奎律髓彙評》卷二十三,第976頁。
為什麼對於晚唐“吹索不遺餘力”的方回卻對宋初晚唐體詩人網開一麵呢?這或許和宋初晚唐體詩人對江西派不構成威脅有關。我們知道,方回以江西後派自居,目的就是要重振江西派,而主要“敵人”便是晚唐體,所以方回要對有影響的賈島、姚合、四靈等人展開攻擊。宋初晚唐體諸人則從來沒有被南宋後期的晚唐體詩人注意過,相反,是被方回“挖”出來的,目的正是為了打擊四靈。也就是說,宋初晚唐體詩人的藝術成就越高,就越能襯出四靈的學晚唐不力,越能打擊四靈的威信,證明四靈的不足學。
因之對於四靈,方回自然不會過高評價:“四靈學賈島、姚合詩而不至,七言律大率皆弱格,不高致也。”方回評趙師秀詩《病起》,《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四,第1601頁。四靈既然學賈島、姚合而“不至”,並且“弱格”、“不高致”,自然是不如宋初諸人了。不過與後學詩人相比,四靈還有優勢:“後村詩比四靈斤兩輕,得之易,而磨之猶為瑩也。四靈非極瑩不出,所以難。後村晚節詩,飽滿四靈,用事冗塞,小巧多、風味少,亦減於四靈也。”方回評劉克莊詩《贈翁卷》,《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十二,第1501頁。劉克莊是四靈之後在詩歌上最有成就的詩家,連他都無法和四靈相比,其他詩人自是不必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