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中間二聯的過於突出以及由此而導致的首尾二聯及整體審美效果的弱化,便構成了宋代晚唐體結構上一個明顯的特征。
五、“清”的風格
在語言風格上,宋代晚唐體表現出淺易的特點,詩歌具有相當的流暢性和通俗性(當然是相對其他詩歌而言),這得益於他們不愛奇字、不用拗律等習慣。在字詞的選擇上,他們雖然沒有留下什麼理論,但顯然注意不濫用典故以賣弄學識,不靠生僻字和拗律來追求句子的陌生化和新鮮感。如果說宋初的晚唐體詩人是不自覺地延續了晚唐詩人的這些傳統的話,那麼南宋的晚唐體詩人則是自覺地在維護這種傳統,並以這種傳統作為與江西詩派抗爭的武器。
宋代晚唐體最為鮮明的風格可用一個字來概括——清,“他們選擇了晚唐詩人賈島、姚合的道路,要求以清新刻露之詞寫清瘦野逸之趣”遊國恩《中國文學史》第三冊,第153頁。 “清”是宋代晚唐體呈現出的最為明顯的風格,也是他們著力追求的一種風格。據筆者統計,在四靈的702首詩歌中,“清”字共出現了131次之多,足見他們對於“清”的追求。
“清”的風格簡單來說由兩個層麵構成,一是詩格層麵,一是人格層麵。詩格層麵首先表現為對入詩題材的選擇。晚唐體詩人好以自然風物入詩的癖好自許洞之後已是天下皆知,而他們似乎也不以為意,依然自得其樂。智圓說:“亭幽無俗狀,清景滌煩襟。”智圓《冷泉亭》,《全宋詩》冊3,第1524頁。潘閬說:“鶴和猿吟清徹底,龍蟠虎踞翠為屏。”潘閬《遊龍虎山贈天師》,《全宋詩》冊1,第631頁。清新可人的景致往往極易激發讀者的審美想象,這種想象又常常以超越現實的完美給讀者以審美享受,讓讀者深深體會到“清”的魅力。“清”的追求還表現為對世俗的超越,不以世俗題材入詩,也就是要“詩窮雅道皆清唱”寇準《寄獻廣南許虞部》,《忠湣集》卷中,四庫本。晚唐體詩歌大多寫詩人尋仙訪道、登臨送目,或與友朋吟詩作對,或與僧道談禪說玄。即使寫到了自己的憂愁困苦,也多是思鄉、悲秋、傷老等類,很少是對於名利的關心。相對來說,宋代晚唐體更為關注生命個體,他們的詩歌更多的是抒發自己的情緒,如潘閬《秋日旅舍感懷》:“秋色入簷楹,閑門開複扃。愁人欲長醉,薄酒又還醒。攬照頭將白,逢誰眼暫青。隻應南與北,為此念飄零。”他們不大願意對社會現實作過多關注,這與儒家認為的士人應心係天下、背負蒼生的理念相差甚遠,因此長期遭受批評。對“清”的追求還包括對詩歌用字進行斟酌,主要指不用俗、粗、豔字。為此,宋代晚唐體特別講究言語的明淨,喜歡白描的手法,比如說雲是“寒雲”、溪是“清溪”、帆是“孤帆”、禽是“幽禽”等等,朱庭珍因此說:“九僧、四靈輩,雖規模狹小,力量淺薄,而秀削不俗。”朱庭珍《筱園詩話》卷四,《清詩話續編》,第2407-2408頁。此外,我們在上文中提到的他們對於秋季的喜好,對於黃昏、清夜等時間段的選擇,多少都與“清”的美學追求有關。
“清”的更高一層麵是人格境界,宋代晚唐體詩人很注意人格的完善。趙湘說“自知清淨意,應免俗人招”趙湘《九日鬆林寺登高》,《南陽集》卷二,四庫本。,智圓說“清名高臥遠”智圓《贈清曉師》,《全宋詩》冊3,第1525頁。,趙師秀說“但能飽吃梅花數鬥,胸次玲瓏,自能作詩”韋居安《梅澗詩話》,《曆代詩話續編》,第562頁。,均可見其對於人格的重視。在世俗的利益麵前,他們多作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態,不管其背後的真正動機如何,起碼表麵上看來是如此。而其極至則是潘閬為躲避真宗的召見而抱琴逾牆,林逋的梅妻鶴子且三十年不進城市。
正因為在詩格與人格兩個方麵的追求與努力,宋代晚唐體詩歌才得以成就其“清”的主導特征。這種風格無疑是宋代晚唐體詩人的立足之本,同時也是對詩歌史的一種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