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韋力君的認識很是偶然。前幾年,一位以收藏為重點的報紙的編輯來家采訪,向我介紹韋力君的藏書,一是由於我很愛書,尤其對珍善古籍,極想一睹為快,而在當今之世竟然還有這種“傻子”,更希望能有一麵之緣;再則我有位老友是天津一所名校的老校長,就名韋力,但我從不知他收藏古籍,是否垂暮之年又有了新的癖好?出於好奇,我打電話詢問,方知是重名。據告這是一位中年企業家,常有信或電話錯寄到韋校長處。於是我又向那份收藏報紙的編輯打聽到韋力的電話號碼,急忙與其通話,所幸韋力君早知我的賤名。我從電話交談中,約略知道他的藏書情況,所藏竟有元明刊本,愈加引動我走訪的興趣。終於在幾個月後,我借去京之便,與忘年交、女作家韓小蕙偕往,得到韋力君的熱情接待。他向我們展示多件精品,同時又向我們談到他正在實施一項行動計劃,在搜集了解藏書樓的文獻資料基礎上,親自走訪各地藏書樓及其遺址,並當場出示了他的走訪記錄和部分照片。韋力君還向我們談到他之有此行動,一是鑒於曆代藏書家對藏書的貢獻,不可泯沒,二是他在查閱文獻中常常發現所記多有雷同和不盡之處,所以決心親自訪查核對,以求真務實。我知道韋力君沒有受過嚴格的文史基礎訓練,但他的設想完全符合文史研究的正式規範,令人欽佩不已。我看了他的走訪記,隻要稍加整理,就能成文。小蕙是從不隨便約稿的編輯,但當她對藏書樓走訪記錄略加涉獵後,立即向韋力君約稿,希望他整理後在小蕙主編的《文薈周刊》上連續發表。果然不到兩個月,《文薈》上就連續出現韋力君所寫藏書樓的走訪記,並配有插圖,這也許就是後來韋力君那本《書樓尋蹤》的原刊本片斷吧!
時隔兩年,我從徐雁君處聽到,他和傅璿宗先生合編一套《書林清話文庫》,收有韋力君所寫的《書樓尋蹤》一書。韋力君沒有讓我白白地期待,終於拂去征塵,拭幹汗水,用他的心寫成一部獨具特色的書。這部書隻有韋力君才能寫,一則因為他對書的執著癡迷,幾乎把自己完全融入於書山;再則,我雖從未探尋過他的家底,但從接觸中了解,他家道比較殷實,因此才有可能出私囊到各地尋訪;三則是因為他在較長聚書過程中養成了謹嚴勤奮的學風。他五年如一日,孜孜以求,做著一般人視為“傻事”的事,探尋知名或不甚知名的藏書樓的遺存或遺跡,總達百餘座。這數字雖與文獻記錄的藏書樓總數尚有不小的距離,但韋力君確實開了一個好頭。萬裏之行,起於足下,韋力君在書樓尋蹤的大事業中,已經起步,而且是大踏步地起步。韋力君時在中年,設以其人力、財力,再擴大其團隊,則藏書樓全國普查工作,在韋力君的倡導與指導下,必將取得豐碩成果。我以耄耋之年亦有待於樂觀其成。
《書樓尋蹤》是韋力君自一九九七年立意以來,曆經五年,訪尋記錄的彙集,涉及浙江、江蘇、湖南、廣東、山東等五省,共百二十餘座藏書樓,所記有比較聞名的,如明代的脈望館、天一閣,清代的南四閣,晚清四大藏書樓,清末的嘉業堂以及池北書庫、愛日精廬等等,也有並不知名而被登錄的,如鎮江的紹宗藏書樓。我在二十年前曾為訪查清人丁晏事跡在此訪問過丁氏後人,當時樓中淩亂,我一直未將其視作藏書樓,而韋力君不僅詳記其遺址,並敘其建樓始末以及藏書來源。即使某些遺跡已經蕩然無存,亦必攝其現狀存照,如揚州文彙閣毀於太平天國時期,現已建為西園大酒店。雖了無舊物痕跡,但就故地而臨風憑吊,亦足令人感慨萬千矣!《書樓尋蹤》的每一篇尋訪記錄,都包含著書樓的始建與現狀,主人的生平與著述,文獻記載與現實考察的比對以及作者即景生情的情感發抒,語語都堅實有據,各篇均附有插圖,體現了著作圖文並茂的優良傳統。
《書樓尋蹤》的最大特點是其文獻與實際相結合的寫作方法,這是韋力君在開始尋訪之旅時就已自覺確立的主旨,他在浙江之行的訪古日記的小序中已直陳其事雲:
從一九九八年開始,就搜集關於藏書樓的資料,尤其是想辦法能找到有具體地址的那些資料。把這些材料放到一起慢慢比較,發現大多數材料對於藏書樓現址方麵的描述均語焉不詳。有一些描述地點的字數均相同,似乎均從一個出處抄來。於是,突發異想:何不親自去探訪這些藏書樓,一者是瞻仰藏書樓遺址,二者也可把今天的地點、名稱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