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離開了小鎮,向著紫瓊山方向前進,但是卻沒有直接去紫瓊山,而是先去了鎮子外的墓地。
墓地在一片樹林之中,在月影之下,顯得格外的陰森與扭曲,林間棲息的幾隻老鴰嚎叫不住,聲聲淒切,更顯得萬分可怖。
墓地之中墓碑交錯林立,墳塚更是密密麻麻。
有些已經被歲月風霜消磨得殘損不堪,墳包上長滿了青草,墓碑上生滿了青苔,這樣的墳墓大多是已經很多年無人祭掃了,或許是家人去了遠方,或許是在這世上已經沒人還記得他們曾經存在過。
楚風在墳墓之間穿行著,這裏是一片薄葬之地,埋葬的都是些貧寒人家的屍骨,當初為了給母親看病,花光了小小的家裏所有的積蓄,所以沒有能夠像尋常人家一樣,找個風水之地安葬母親。
而他的父親楚疏也是一個窮小子出身,沒有所謂家族,更沒有所謂的祖墳可以歸葬。
所以最後給母親的安身之所便是這片薄葬之地。
小時候的楚風不懂事,沒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妥,現而今的楚風已經看開,知道人死一切都成虛妄,在哪裏安葬沒有什麼區別。
楚風終於找到了自己母親的墓,在離開三妙宮之前,每年的清明、母親的冥誕或者祭日,總會有一兩次由自己和父親來這裏給掃墓,每次父親都會帶上母親生前最愛吃的飯菜,和母親喜歡的花。
但是楚風這次沒有帶上飯菜,他隻是在來的過程中采了一些野花,用絲絛束成一束,然後放在了母親那已經長滿了青苔的墓前。
“娘,我來看您了。”楚風緩緩地跪倒在地,跪在濕潤的青草之上,慢慢地磕了三個頭。
在這過去的幾年了,每逢母親的忌日他都會以凡人的習俗祭奠母親,然而他卻終究沒有能夠來到母親的墳前。
然後楚風爬起來,偎依在墓碑旁,從芥子囊中取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即便已經知道逝者已矣,但是這些習慣,卻真的很難改變。
楚風點燃一炷香,插在母親墓前,又把一對蠟燭點燃插上,才輕聲道:“孩兒……已經有好多年沒來看過您了,十年了吧?您會怨孩兒麼?”
離開三妙宮之後,先是誤入妖界在妖界呆了半年,然後陷入巫國之亂,之後在鳳鳴山莊投師三年年多,又因此落入神殿,從神殿之後逃亡遭遇大凶在鬼界休養半年,之後便是五年的六界行走。
算起來,已經足足十年了啊。
時間過得真快啊,楚風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娘,您和爹,在那邊已經相聚了吧?你們都還好吧?你們不必擔心孩兒,孩兒這些年,雖然過得不是那麼容易,但是也過得很好。孩兒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有值得信賴,值得托付的好友,也有可以依靠的師長,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多虧有他們關照孩兒,孩兒才能好好地活到如今。”
楚風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起往事,說起顏青羽,說起顏天君,說起劉魚,說起劉十二,說起蕭長夜,說起顧曉霜,說起楚紫兒,說起陳涵……
他仿佛是要把自己這麼多年所經曆的一切都告訴母親一般,絮絮叨叨地說著,也沒有刻意去挑選,無論是快樂的,還是傷悲的,都不疾不徐地說著,就像是說著一個別人的故事。
不知不覺之間,東方已經微明,草木已經染露,將楚風衣物下擺完全濡濕。
楚風笑著抖了抖衣物上的露珠,站起身,看著墓碑,輕聲道:“娘,孩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您不會覺得煩了吧?可是孩兒又要走了,因為孩兒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也有很多事不得不去做。所以孩兒這一去,又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回來看您了,所以您和爹,在那邊要多保重。”
“不過下次孩兒回來,一定會帶上您喜歡吃的那些東西,孩兒現在的手藝……也不比父親遜色了呢。”
楚風再次對著墓碑恭恭敬敬地磕頭行禮,然後起身,踩著東方的霞光,向紫瓊山走去。
紫瓊山已經荒廢了五年多了,那座巍峨的漢白玉門樓早已經倒塌斷裂,隻剩下了幾根樁子,光禿禿地佇立著,沾滿了黃泥。
馳道上也長滿了青草,順著馳道方磚之間的縫隙不斷地四處蔓延,有些地方甚至連方磚已經被青草鑽破而裂開、弓起,想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過了這些野草,才讓這些野草生長得如此茂盛。
現在回想起來,他年少的時候可沒有少打理這條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