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恒的誘惑——一位叫楊玉琪的畫家(二)(3)(1 / 3)

這段情思隻有一隻鳥知道

王麗君每次到南京送畫,雖然下午3點多就得告別楊玉琪回泰州,總認為還有天經地義的兩件大事。一是收羅楊玉琪的髒衣服冼了,二是為楊玉琪燒些能多吃幾夭的菜,譬如肉丁炸醬。麗君大約一個多月來一次。在這一個多月裏,楊玉琪的襯衫每穿髒一件就翻過來穿。如此三件襯衫都兩麵穿了,再拿起逐一比較。三件之中總有一件第三髒的,可以再穿上。穿過的襪子全塞進棉胎下,如塞進保鮮袋裏一般保質保味。麗君最喜歡把洗衣盆端到畫桌旁,一邊搓冼一邊看楊玉琪畫畫。人生還有比這更加至樂至美的事嗎?楊玉琪每有麗君在一旁,就會覺得靈氣噴湧而出。這次他看到一張盡是墨點的廢宣紙,紛紛點點的如同下雪。他提筆就著這些墨點畫梅。梅枝上有兩隻鳥在小憩。楊玉琪自小生就的孤獨感使他從來隻麵一隻鳥。隻這幅梅,盡管周圍是冰雪天,但枝上兩隻鳥還能親密地小憩。半小時畫就的《雪枝小憩》,寫下了一個在洗衣一個在畫畫的“兩隻鳥”。不過這段情思隻有一隻鳥知道,他沒有告訴另一隻鳥。或許太珍貴的感受隻想珍藏在一個人的心底!或許另一隻烏不說也知道?

楊玉琪每天畫畫的高峰期在半夜到淩晨。當此之時,人們都進人夢鄉了。他感覺中好似進入一個空曠的大廳,講話都有回聲。世界有多大,這大廳就有多大。這廳裏,這世上隻有他。他旁若無人,抑或這世上本來就前無古人,除了大自然就是他。他的筆隻聽他的使喚,他想怎麼畫就怎麼畫。一直畫到天亮,筆才放下人才倒下。醒來就是中午。既然不是早晨,往往也就免去洗臉等“晨課”了。他端著一隻小瞼盆上學校食堂買一盆飯,上邊澆上份菜。他在這盆飯上劃一道線。中午吃線這邊的一半熱飯,晚上吃線那邊的三分之二份冷吃。到夜裏畫餓了,再泡上開水吃下最後那些剩飯。麗君為他燒好的肉丁炸醬裝在一隻保溫瓶裏。他過好些日子才想起那瓶裏好像有好東西。他懷著僥幸心理希望東西放保溫瓶裏可以永保新鮮。打開蓋子一看,全是長長的黑毛,莫非那肉丁又變回去變成了長毛的動物?

鬆子熏肉的製作細則

裏講到決計看不出楊玉琪能淨重180斤,除非他是實心的。同樣也決計看不出他這人實實在在地塞滿了多少潛藏的才幹。隻是他後來除了畫畫這一個無盡無止的目標,其他都“不會”了,連記住吃飯,洗臉都不會了。

1963年他把他的水彩紙、水彩色連同他的彩色的夢都送掉以後,他做鞋,包括納鞋底、做鞋幫、滾鞋口等全部工序。他做衣服,包括做皮大衣,吊皮等全是第一次就做成。他畫機械圖紙、做木工、搞裝潢設計和家具設計等等。他手抄的菜譜好幾本。某家奶奶去世要先後擺9桌齋飯,每一桌20個菜。楊玉琪找了兩個幫手,把迭9臬飯全包了。光是雞,他燒蛤蟆雞、料燒雞、香酥雞、鬆子雞卷、蘆薑炒雞脯、莢蓉雞排,叉燒烤雞、軟皮酥雞、雪花酥雞、鍋貼山雞等;光是點心,有香炸雲霧、冰糖銀耳,桔絡天圓、珊瑚蓮子、夾沙水晶、酒釀櫻桃、蜜什蓮子藕等。父母團聚後,他為他們燒了隻鬆子熏內。簡化了說,先把肉去骨切方正了,把肉皮烤得發黃起泡,放進淘米水裏泡軟,再用小刀刮淨烤焦處,放在料酒和醬油中泡,再放蛋清裏走一走,然後下大油鍋炸,再用鉛絲做一網,肉皮朝下放網上,網和鍋之間放一兩茶葉,蓋上鍋蓋燒,取出後把肉皮朝案板放好,橫豎切幾道,皮不能切破,刀縫裏放進炒熟的鬆子,再把肉浸入蛋清,把肉的原汁封住,再下油鍋炸,然後皮朝上放盆裏,再蒸上2至2.5小時,蒸個透爛而皮不會破,呈金黃色。

不是為了想吃這塊肉。是為了消磨,是覺得自己儆什麼也不會比別人差到哪裏。環境想窒息一個人,結果使人的生命力更強。想置人於死地,結果置之死地而後生,而且活得更豐富更堅實更壯闊。

當他在光圈中閃耀的時候,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被扒了一層皮的感覺。

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楊玉琪對名人是能不見就不見,越是尊崇的人越不敢見。1986年4月6日在南京的海棠畫會上,他所仰慕的老畫家亞明和他一見之下非常肯定他的畫,而且當場揮毫為他正在籌備的個人畫展寫了展標。他本來可以借著請亞明在這個展標上蓋個章登門去請教請教、結交結交。不不,他不去,請朋友代他跑一趟吧。直至送畫展請柬,他不是有由頭去而是應該去,他自己不去都是欠禮貌的。不不,還是能不見就不見。同是這個4月6日,一友人從當代大書法家林散之家帶來林老對他的畫的評價。楊玉琪從來未見過林老。在他心中林老的人品字品都是不可企及的。林老會對他的畫有評價?林老一句話,在他都是至尊至貴的。友人打開一紙,上有林老寫的評語:“畫是佳品,用筆用墨傳統法度,有力量,將來成大名。”還有一句話,楊玉琪隻覺得一腔熱血衝上腦門,林老說的是什麼?“駕江蘇之上。”江蘇畫界人才薈萃,群雄鼎立,在江蘇被承認都談何易。林老說駕江蘇之上,林老怎麼會這麼說?楊玉琪一陣暈眩的時候有一條神經卻是異常地清醒!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不讓畫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