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的自然保護區(2)(2 / 3)

老田指給我看山上是熊貓愛吃的拐棍竹。我說哪兒像拐棍呢?他一躍上山,雙臂伸直如箭頭似的射進竹林,然後兩臂向兩邊劃開竹子,恰似竹泳。他說你看這竹不是像拐棍嗎?

當年他考查熊貓蹤跡,腰上別把彎刀,一路走,一路砍出一條考查線。萬一他迷失在森林裏,別人可以順著這條考查線去尋找他。那日一根竹竿從他的腳底紮進,紮透腳背穿了出來,如注的血流噴灑在碧綠的竹林裏。他拖著腳爬了4個小時,爬到了有人的地方。竹子當年紮穿過他的腳背,如今知道他是真正知竹護竹育竹愛竹人。當老田在拐棍竹林裏進行“竹泳”的時候,竹們便如水波般地柔順了。

一隻大熊貓撕吃著拐棍竹。其熟嫻,其優雅,其風度,其可掬之神態,真是比貴族更高貴,比孩童更稚氣。你感到它好像在迅捷地做一項撕剝竹子的勞作,而不大會注意到它吞吃了那麼多,更不會想到它每天攝入的15-20公斤竹子大部分未消化完全就轉化成另一種未必優雅的物質。你會驚歎原來吞食竟能產生這樣的美感,產生這樣的觀賞價值,使世人在熱愛大熊貓的同時,並不去想大熊貓除了觀賞價值之外還有些什麼價值。

觀賞是人與生俱來的一種需求。60年代時國人觀賞的需求被壓抑著,以為我國不需要多少電視機,全國有6萬台夠了。1963年底驗收建成的紅光電子管廠,隻要求有年產6萬的能力。直至紅衛兵擁向天安門,毛主席頻頻揮巨手,還有更多的紅衛兵得不到瞻仰他老人家的福分。怎麼辦?成立生產彩色電子管的中央會戰辦公室,下有西南、華北、中南、華東、華南等幾個戰區。西南戰區的突擊隊長李鐵錘,展現丁他廣闊的知識麵和綜合組織能力,紅光廠誕生了我國第一代彩色顯象管。老人家紅光滿麵地通過彩電向各地人民揮巨手了。紅光廠每年隻能生產百來支彩管。每支成本8萬元。雖如此,外國有的,我們也有了。填補了國家的空白。當時全世界恐怕有3000萬支顯象管。紅光廠這點顯象管在3000萬的數字前幾乎等於無窮小。

到80年代初,紅光廠雖有年產9萬的黑白玻殼生產線,然而由於高溫、噪音、原始勞動,成功率很低,每月虧損28萬元。池爐不停地燒,等於人民幣不停地燒。我想起李鐵錘哪篇學術論文裏的一句話:“粗糙的時代就是浪費的時代。”

然而這條生產線是全廠上下辛苦8年奮鬥出來的,畢竟鍛煉了,提高了全廠職工,畢竟是有成績的,尤其是有感情的,何況是我們中國人自己幹出來的。這裏有一種根深蒂固、土生土長的自豪感。1983年9月李鐵錘當廠長後決定引進日本旭硝子株式會社的關鍵技術與設備,拆除原有的生產線,難免有李鴻章辦洋務之嫌。越是生產骨幹越反對。這是對他們幾年勞動的否定嗎?堂堂男兒在哭泣。

我跟著老田走到悠然洞,洞口赫然寫著三行字: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穿過悠然洞,老田指著前邊的二號洞說,上得去二號洞,就能走得到原始森林;上不去二號洞,斌隻能退下山去。這個洞,黑乎乎,陰森森,長悠悠,水淋淋,怪不得在這裏拍攝過《三打白骨精》。哪位獨自一個人進入二號洞,就可能變成極富想象力的鬼怪小說家。你會在達裏臆造出各種鬼怪故事。石級又陡又滑,終於走到洞口,方知已達海拔2200米處。洞口下,溪流裏,是交叉倒下的巨石巨樹。一個月前,洞口旁吹落一塊像小房子那麼大的巨石。我貼著峭壁走,清楚地看到上邊山石的裂縫,不定哪一刻又會吹落一方巨石呢。當然,人走過這一帶不過是瞬間,巨石即使瞄準了我也不易命中。在這凶險的洞口處,卻見兩邊的峭壁上,鐵杉樹全都筆直挺拔地生長,這是爭陽光的生存競爭。鐵杉樹間,開著淡紫的報春花,如同改革者,能夠“三打白骨精”般一路風塵,一路風險闖過來,挺拔報春。

大熊貓輕盈地爬上大樹,渡過急流,奔向獨木橋。大熊貓偏愛走獨木橋,抑或它也具有風險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