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書攤!
1988年5月,長河背了一身債,買了一輛殘疾人用的摩托車,跑遍了北京的出版社。3個月跑了3000多裏。他不會忘記每一個幫助過他的善良的人們,少兒出版社的副社長莊之明,國際廣播出版社副總編吳緒彬,都讓他代銷書,給他提供方便。
書,一批一批運來了。但是,原來說好一起辦書攤的人,突然撤兵了,說是他不想幹個體,要找個正式的工作,也好找對象。
難得榮英看重的是長河這個人,長河的人品、人格,而不是人本身之外的附加物,譬如個體還是國營。
榮英說:我幫你擺書攤!但是她天天要去教書的。她來幫忙,時間有限,收入無幾。一天朋友們幫助長河在大學擺書攤。長河推銷的多是關於新思潮的、學術性強的書,在大學生裏賣得快。長河難得一點高興。到底大學生還是層次高一些。當個大學生多好。他本來應該是大學生,應該在這樣的校園裏讀書的。而且也有能力在這裏教某一學科的書。但是他偏偏落得在這裏賣書!
觀念還是沒轉過來,還是心底裏看不起賣書,看不起經商——雖然自己明明是想擺書攤都擺不成!合作者的言而無信,把他晾了。家裏那一大堆賣不出去的書,摞得高高的,如同一塊塊磚砌起的碑,紀念這段夭折的賣書生涯。
或許,長河因為身體的殘疾,認識生活比認識書本晚得多。膽識過人而對不利因素估計不足,極其真誠又過於輕信。1988年初有人要辦一個廠,聘請他當經營部主任。對方許諾得很好:長河進入了一個執照、戶頭、項目、貸款,投資協議書、合同書、可行性報告、《在哈佛商學院學不到的經營之道》、《商業話動論》、《現代廣告學》、《有效的管理者》等等令他興奮不已的世界。後來——不,沒有什麼後來了。對方說原材料沒接到,不辦這個廠子了。長河本來什麼都設想了——規劃、籌建、發展,就是沒想到過會不辦。
接著又有人請他經營企業,如此這般以後,又“拜拜”了。
好容易又和幾個人一起籌辦工廠,場地也有了。簽協議書之前,大家碰個頭。其中有一個人是長河十幾年的老朋友了。當年就是他背著長河去考研究生,去檢查身體,他一哈腰背起長河上樓、下樓,外科、內科的跑,長河覺得自己像趴在他的背上越過了一個一個障礙向著研究生的目標邁進。現在民間有個詞“有托”,這是指那些辦事有靠山、有後台的人。長河的“托”,就是像這樣的患難之交了。現在共同辦事業,自當勵精圖治。
這天碰頭時,這位老友先講話。他說這個廠辦起來以後,能紿大家什麼利?現在大家強調的是利,應該先談分配原則。
也許,他講的是新觀念,是應該先談分配原州?然而工廠還未見端倪,能給大家什麼利,還要先靠大家創造出來。這位朋友不幹了。另一位同伴相繼退出。這個醞釀中的工廠眼看就,出生了,竟在臨產的時候流產了。
痛苦啊!
這些人中有一個叫鄭啟祥的,是長河樓上的鄰居,6級木工。長河擺書攤的第一天,還抹不開臉來吆喝。鄭啟祥像唱獨角戲似的幫他招徠顧客——來啊,看看這邊的書啊!這通吆喝堪稱專業水平。專業這在他也是第一次。但他不覺得丟臉。長河需要有人幫助,他應該幫助他賣書,所以心裏不虛,沒有任何心理障礙隻是把嗓子搞出了障礙——後來啞了三天。他看著長河的一次次奮鬥和一次次失敗,看到長河跑得把拐杖的膠皮底磨穿了,又把拐杖磨短了1.7公分——他是6級木工,觀察長河,先觀察他的術製拐杖。拐杖是上好的水曲柳製的。然而握手處理給長河握出了三個凹陷下去的手指印!應該幫助長河這樣的人把事業搞起來。等長河的事業辦起來後再參加進來,那就不是我了。得和他一起創業,和他一起吃苦受累擔風險,不,我應該而且能夠比他多吃一些苦!
鄭啟祥若即若離地觀察了長河兩年。長河第三次和人一起辦廠時,他參加了進來,一個想法已經在他心底開始成熟了。及至夥伴們一個個撤兵,乃至長河視為莊嚴的偉大事業,又像兒戲般地結束了,這對鄭啟祥不啻是一種強刺激——長河太難了,他鄭啟祥該下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