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給有頭有臉的人看的不起眼的故事(2)(1 / 2)

人說拉扯大一個孩子,指不定要跟孩子說上多少廢話。孫旭紅自上托兒所工作,和這幫孩子們說起話,就沒個完了。話也多了,心也開了,腦子也活泛了。寫上一個《托兒所托幼工怍改善管理條例》,交給頭兒腦兒。頭兒說,行了行了!你一上來這也改革,那也改革,我幹這麼多年了,也沒這想法。孫旭紅乍著膽兒把《條例》再交給更大一點的頭兒。這位頭兒說,我已經為你開了很多綠燈了。現在你這也先進那也先進,你怎麼感謝我?孫旭紅說要不是三中全會,你能為老百姓幹出什麼事兒?頭兒說,我隻說我為托兒所使了這麼大勁兒,你怎麼感謝我吧?孫旭紅說托兒所是集體的,孩子們是國家的,我感謝你什麼?莫非今天給你送條煙,明天給你弄瓶酒嗬?頭兒說,不聽我的不成!我說了算!都給你安置好了你又要改革!你提的《條例》永遠不批!你不打算幹趁早說!托兒所不辦了!停辦!

都快1984年底了。可是,好像先頭怎麼當官兒,現在還是怎麼當。如今甭管幹哪個行當兒,即便當個托兒所保育員,都得緊著學新東西。偏有些個當官兒的,好像不用學,就一個招:我說了算。農村人,特別是農村婦女,為了生活,不,不過是為了活著,逆來順受慣了。婦女們把自己好多珍貴的東西都丟了……

1969年的冬天,大隊書記把入黨積極分子香子叫到隊部,突然給她一張入黨誌願書,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填這張誌願書?因為我愛你。香子一家夥給嚇毛了。立碼兒又明白過來,心說你以為婦女都麵劑兒似的隨你撥弄嗬?香子緊著說:我不入黨了!(打這她再不申請入黨,這也是“革命意誌衰退”的表現?)可這下她是找不自在了。大隊書記一拍桌子:“我是共產黨!”香子抽冷子打開窗戶嘁:“聶大爺,您過來給書記倒杯茶!”這天晚上,開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大會。大隊書記黑著臉兒說,有些人不夠積極分子的資格,怎麼也來開會?香子就勢站起來揭了這個“共產黨汀的底兒。後來她才聽說,天知道他槽毀了多少婦女,隻不過沒人敢揭發。有一個17歲的姑娘給書記玷過以後,從此家裏容不下她,把她嫁給張家口一個45歲的漢子。她受不了那漢子的打,順著鐵軌一路跑回北京,跑進村裏,又被轟了出去。後來再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不會被轟走的是大隊書記。書記這回“愛”上香子以後,才被調換走。調到一家木籍廠,還是當書記,還是“共產黨”,還是他說了算。

頭兒說了算。說停辦托兒所,就停辦了。

宣布停辦的這個日子,如同小香子宣布退學的那個日子,孫旭紅是斷然忘不了的。這一天,1984年11月21日,頭兒在大會上說,托兒所太賠錢,說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錢。為了提高大家夥兒的收入,把托兒所達賠錢的買賣關了!誰有本事,誰愛幹什麼幹什麼去!

為什麼關?想拿捏人唄!我說關就關,這是生產隊的權力!你們關,我自己辦!我喜歡這幫孩子!你自己辦你有多少錢?我,我向國家貸款!

孫旭紅又休克了。丈夫埋怨說,你愣要出去工作,呆在家裏好好兒的,不呆。

孫旭紅有個知冷知熱的丈夫,叫王德貴。黑不溜秋的看著又綿軟又厚實。這門婚事當年也是老人做主撞的。要是撞上個張德貴、李德貴的,是騾是馬就看你的造化了。這次“撞婚”的時間是60年代中期,地點是北京城郊交界處。“撞婚”20年後,孫旭紅居然自己想做主辦私人托兒所,人說真邪興了。

20年前,香子媽病厲害了。崩漏。她說,你早點找個婆家吧,也好有靠山。媽,什麼叫婆婆家?唉,香子,就是除了媽,你另外還有個媽,叫婆婆。我不!香子,你奶奶8歲就過門當童養媳,你要是個小子,頂門立柱的,你在家也吃香喝辣的。媽,丫頭怎麼了?我養一頭豬就賣100多元!媽!你擠兌我。我也不知前邊是火坑是泥潭,也不知我的命攥誰手心裏!香子,媽有媽的難處嗬。媽這一身病,保不齊哪天就伸腿瞪眼兒了。你要是有個主兒,你兩個妹妹也好有個靠山。妹妹們出門子,你也好給做主。媽,我聽您的。

進門第一天,公公說,這門親事是我們和你媽做的主,以後我讓你上東你就上東,我讓你上西你就上西。你見人不要大聲說笑,笑的時候不能露牙。香子直覺得瘮涼兒瘮涼兒的。第二天早起,香子得盡禮。走進公公的屋去“請安”。爹,您起來了。公公盤腿大坐,端著大半米長的東北大煙袋,養靜功似的,隻不吭氣兒。香子掃完地剛要出屋,公公咳了一聲,就罵開了:你瞅瞅是不是?這外秧子就是沒家教!我叫她都聽不見!婆婆一邊兒緊著攔:香子,你爹叫你給點上煙呢。

婆婆背地裏跟香子說,公公脾氣不好,她忍了一輩子。她也就是買泔水的時候跟他要2角錢,除此不知道2角錢能幹什麼。別的錢是什麼樣兒她都不清楚。香子突然覺得,她和婆婆掉進一個坑裏了。她看到王德貴的一瓶強力保泰鬆上寫著胃潰瘍等患者要慎服。香子的胃,是餓出病的。12歲胃出血,15歲胃潰瘍,16歲大出血。一瓶保泰鬆100片,她一氣兒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