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看孩子們站起來了。我這做幾媳婦的,在您王家門上,沒給您丟臉吧。”
爺爺隻是哭著,說:“你3年沒回家了。”
“我這一雙女兒不站起來,我10年也不回家。”
又過了2年,1980年。孫旭紅走進她原先教學的小學校:我的女兒可以上學了。她們行了,兔子似的!
孫旭紅又帶著這雙女兒上市裏5年前去過的一家家醫院。醫生們說,怎麼治好的?孫旭紅說,說起來也很容易。
孫旭紅,人前還真有個剛性。人都看她能耐,可她遭的罪,她自個兒知道。再不能看著村裏的下一代活得這麼窩心。活,也得活個講究兒。人,得有個人樣兒。
為這,沒什麼磨不開臉麵的。申請辦托兒所,申請貸款。大隊書記勸孫旭紅,是不是別跟隊裏頂上牛,到大隊於什麼都行嗬。孫旭紅說,不是為了和隊裏頂牛,我是要為孩子們爭教育條件。大隊書記說,這孩子(孫旭紅再怎麼長,也是他的孩子輩兒)認準了這行當兒,這怎麼辦?好吧,服了你了。缺什麼找我,我給你跑去。
從鄉政府借來2000元貸款,孫旭紅要去王府井采購托兒所的一應用品。王德貴的臉都黑嚴了。孫旭紅抬腿便走。王德貴蔫不兒兒地跟著,也不言聲。到了302路汽車站,一個上前門,一個上後門,還是不言聲。換乘13路,再換乘104路電車,還是各買各的車票。王府井大街上,孫旭紅和王德責一前一後的不搭話,陌路人一般。可又像一個是另一個的影子,動作協調,心情相契。地走入一家商店,他跟著進。她買好臉盆架,他接過去。她走入又一個商店,他隨入。她買幾十個茶缸,他接住。尋覓尋覓的,就買了一大堆塑料盆、鋁盆、毛巾、肥皂、蝦皮、紫菜……孫旭紅心裏暗笑;你生氣,生氣生去,叫你拿著!
回到家,王德貴說看來這托兒所辦不成也得辦了。兩口子砌磚抹泥的,鼓搗鼓搗的把原先兩大間敞亮的正房改作托兒所,又七湊八湊地給自己搭出一間住房。王德貴是電機廠的工人,下班後給托兒所買菜做飯裝暖氣片蓋澡堂子安旋轉椅……這裏掇弄掇弄,那裏鼓搗鼓搗,哪天也不輕省。他說,我看她就這麼個追求麼。
1985年3月,孫旭紅自己做主的,北京市朝陽區農村第一個家庭托兒所,開張了。
生產隊,如同那回宣布停辦托兒所,還是頭兒說了算一貫製。如今又說出個新“王法”:凡是報名上孫旭紅托兒所的孩子隊裏一律不給報銷獨生子女費。
人,可不是用錢就能拴住的。孫旭紅在60年代,有一回左半身不遂了。左手連一根針也提不起,這是當年小香子挑菜苗,肌肉讓擔子壓死了,成一鼓包,又壓迫了中樞神經。張家口有個叫孟春的實習大夫,那年她才25歲,正好到北京中醫醫院求實習。孟春說,不把你肩上這塊死肉揉活了,我不離開北京。這時是5月,孟春就這麼帶著春天走進了孫旭紅家。她一天隔一天下了班就從城裏騎車來,揉上50分鍾又蹬上車。6個半月過去了,經過三伏天到了大雪天,那是一次不落,一個節假日都不回張家口。這天孟春帶著一身雪進屋了,大笑著:今兒我一路摔了11個跟頭。要讓你摔11交,你爬也爬不起了。我棒著呢!
孟春每回忙忙叨叨的還要教孫旭紅自己給自己按摩。隨部隊離京那天,孟春開著車來了:“還能給你揉最後一次,揉完了我開車去追部隊。”那得意勁兒,賺了什麼外快似的。當然從來不肯收一分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