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給有頭有臉的人看的不起眼的故事(3)(3 / 3)

“哦,那麼你們見過賈寶玉嗎?”

“見——過。在《紅樓夢》裏見過。”

在這群小小紅學家裏,有一個一望而知的先天性低能兒。你叫什麼名字?“蓓蓓。廖星蓓。”她立即拿來紙和筆,飛快地寫下她的名字,還是一手小楷呢。“蓓蓓寫的。”她說。蓓蓓的父母先頭送孩子進城裏托兒所,都不收。這才打聽到孫旭紅。弱智兒童就該遭罪嗎?“外秧子”也好,弱智也好,每個孩子都應該得到同等的平等的機會。蓓蓓怎麼就不能教育?我那對要“回娘胎”的佝僂女兒都能像兔子似的跑呢!

蓓蓓大概遇上了我這個知音,才智煥發起來,連連做算術給我看。1+1=2,4十4=8。放下鉛筆又掰手指頭,緊忙活。她已經考上小學一年級,已經背得下一年級課文了。我說你慢慢算吧,找還要和孫老師說說話兒。她說拜拜。

英語也教了。孫旭紅對孩子們各有側重地分個兒教,一撥撥地送上小學。村裏人常來托兒所,說旭紅嗬,真羨慕你。可是呢,也就敢上托兒所說個話兒,真讓她們也幹,怕了。怕什麼?什麼都怕。孩子似的讓看孩子的看住了。人得先把自己解放出來,得有個追求。要不十幾歲的香子們還得退了學去挑菜苗。要不現在全國有多少10多歲的孩子退了學幹活、做買賣!

孫旭紅辦起托兒所的時候,給孩子們買了手風琴。然而,社會一下子就進入電子琴階段了。家長們抱來了七八百元、一千七八百元的電子琴,說孫老師,你給托兒所的孩子們教吧。孫旭紅說,家長的負擔太重了。一月百八十元的工資,攢這麼個琴可不輕省。家長說,現在物價這麼高,你的托兒費該漲錢,你老不漲錢,周圍的托兒所不好辦了,對你有意見。

唉!家長就那麼一點錢,漲錢我心裏不好受。漲,家長負擔不了;不漲,我負擔不了。

孫旭紅、王德貴整天價拉套駕轅的,待村裏人睡磁實了,又開始他們一天的最後一道“作業”——冼托兒所的衣物。倆人快快當當兒的,怎麼又是淩晨2點了?村裏人隻看到孫旭紅托兒所麵向全市,年年先進,還以為她發了財,開口叫她萬元戶。她呢,人前狂著呢:我反正掙的比你們多!自個兒千還不用受人氣,人後那份艱難,全憑一口氣在那兒撐著呢!

孫旭紅重重地歎一口氣。她講一席話就重重地、重重歎一口氣,好像吐出一顆炮彈似的。當年她帶了那雙兔子似的女兒到北京一家家醫院去,醫生問怎麼治好的,她也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輕輕地講一句:說起來很容易。到現在,哪一天是容易的?這雙女兒不僅會上學了,還會逃學了,逛大街了……腦袋瓜裏擠進了很多東西,就差一點沒把媽媽給擠走了。做媽媽的,騎上自行車,找了這個找那個,倆女兒兜圈圈地躲自己的媽媽。把她倆從“回娘胎”的畸形人變成了玉兔似的親媽媽,女兒可以躲她她可拚死也得把她們找回來。女兒嗬,人不能活得窩窩囊的,做人就得像個人嗬!

孫旭紅重重地吐出一口“炮彈”,又笑了。笑著看一個“回娘家”的男孩。這孩子早就跟托兒所“拜拜”,又上完了一年級了,假期還老惦著從城裏回這兒住兩天。孩子大模大樣地對幫小紅學家說:小朋友,都坐好了。現在,我教你們寫字。今天我代媽媽上課。

一個小紅學家說;她不是你媽媽,是老師。

男孩說:你們知道什麼呀,我叫了幾年媽媽了。

孫旭紅又歎了口氣,吹笛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