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道上一片暗黑,煤油燈光自奴舍的破牆中透射而出,與微弱星光交織,勉強將街道照地有能見度。
褚禍帶著李亂回到南城奴舍群,微弱的燈光伴著李亂腳上的厚重鐵鐐,散發出寂寞的氣息。
快近奴舍時,褚禍遠遠望見奴舍外的門檻處孤零零坐著一個佝僂的身影,佝僂身軀旁,一盞髒兮兮的煤油燈燃著。
“外公……”李亂虛弱的聲音如若貓叫。
老頭子提著煤油燈緩緩起身,見街道陰影覆蓋著一高一低兩道瘦削身影,老眼迸射精芒:“亂兒……”
傷痕累累的李亂丟開褚禍,快奔而去,撲在沈三井懷中,像隻受傷的小貓在主人懷中嚶嚶啜泣起來。
褚禍看著夜燈下相互依偎的爺孫倆,心中似有酸浪翻湧,又一陣淡弱疼痛,清靈如水的丹鳳眼中漸漸升騰起薄薄水霧,漸漸模糊視線。
她突然有些想念遠在21世紀的母親了。
母親重病未愈,卻被保密司的人監看著。那些人對她的好,終究比不過自己。
也不知母親現在,身體好了些沒?
褚禍仰頭望天,眼眶漸潤。
媽媽,你有沒有在想九月?
沈三井見褚禍像跟電線杆似的杵在那裏,拉著李亂上前,雙膝跪下,重重叩了個頭。
褚禍正走神,見這老爺子竟又下跪,迅速從思念中抽回神,佯裝撓癢似的揉了揉眼,恢複她一貫隨意的笑容。
“不是跟你說了麼,我受不了下跪,也受不了別人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天大的事也不該你屈膝。”
她將沈三井扶起。
沈三井仍舊埋頭,聲音略顫:“恩人多謝!亂兒這條命,算是恩人給的了。”
褚禍瞟了眼奴舍灰燼,揶揄道:“該是我跟你們道歉才對,是我連累了李亂,害得你爺孫倆差點陰陽兩隔。”
沈三井歎了口氣,瞟見她足上鐵鐐消失,眼中有異光:“裏麵人雖住的雜了些。但恩人若不嫌棄,進去喝碗水?”
“你先前受傷,身體不好,又要照顧李亂,我就先……”
“鄭姐姐,進去休息下罷。”李亂開口。
褚禍對上李亂那雙晶瑩剔透的小眼睛,竟不忍拒絕,猶豫一秒,進了屋。
南城奴舍每間屋子一般大小,擠了十個人,除了桌子和一些必備的鍋碗瓢盆,便隻剩了十張草床,甚是破敗。
原來奴舍被大火燒光後,沈三井便被安排擠到就近的奴舍中生活,燒毀的奴舍由刺字奴們自行修葺。
見昏暗的燈光中,草床上橫七豎八睡著一堆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男奴。許是許久不曾洗澡,屋裏有一股子腥臭。
褚禍想要幹嘔,卻忍住了。
若非撞上鄭茸爭,估計這屋就該她睡了。
褚禍心中感慨,找了張破凳子坐下,卻隻坐了三分之一的屁股。
沈三井從井中打來涼水,未燒,便拿一塊破布給李亂擦拭身上傷口。問李亂為何身上有股屎臭時,李亂佯裝累了,沒應答。
褚禍看在眼裏,隻字不提李亂被穆天青逼著吃過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