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話的時候,副官(東赫)看了看周圍正在興頭上的宋師長,沈老爺,蘇琦,還有助興的舞小姐,子均禮貌的欠了欠身,隨著副官(東赫)來到舞廳門外,長長的舒了口氣…
抬眼望照在一片燈火輝煌的夜上海,銀花火樹中一律帶著行色匆匆路人的背影平靜的道:“怎麼樣?太太午飯後出門有沒有用車”?
副官(東赫)湊到耳旁有所顧忌的道:“太太說不用跟著…話未說完。
子均立刻瞪圓了眼睛,坦然的從褲口袋裏摸出火機,將煙點上,嗆鼻的煙味從他鼻腔順著進,從嘴裏蓬勃而出,邊抽邊問:“說吧,太太下午都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蘭心大戲院,去的路上在一座櫥窗麵前,太太站了會兒,接著”…東赫一五一十敘述著清悟的行蹤。
耳朵邊有不可捉摸的聲響,自己一直回避的真相,這些話一字一字地送進子均的耳裏,非常清晰。它們像鞭子一樣地打著他的全身。他的臉突然越發嚴肅,眉頭也越來越重。
轉過身,子均穩重、沉著的推開門…
片刻,他衝進舞池狂熱地興奮地隨著節奏跳舞…
沉迷在歡樂裏,什麼都不想了。他陶醉於自己燈火酒綠的夢境裏,陶醉於舞小姐們濃烈的香水味裏,陶醉在爺們逢場做戲風流快活的雲霧裏…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最,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並蒂蓮,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舞台上頭牌的歌女美妙的旋轉了一下身子,嘴裏喃喃的低唱著…
舞池裏出現的一對對伴侶,像一對陀螺似的被舞曲之鞭抽打得旋轉不休。
狂歡一直到深夜…
十裏洋場千奇百怪的霓虹燈忽明忽暗、一閃一閃,眺望遠方,各種歐式建築在各色泛光的燈牌照射下大放異彩,巋然屹立在上海的大街小巷…
夜是這樣的寧靜、這樣的柔和…
坐在車內的子均無力的靠在玻璃上,酒醉了似的緋紅渲暈著他的麵頰,蓬亂的頭發、冒出一點的絡腮胡渣,雙眉緊鎖的臉上冒著油汗。
不說一句話,痛苦地歪著頭,苦楚的痙攣掠過他的嘴旁,那兩道弧線顫動著,像兩絲苦澀的微笑…
心在劇烈地顫抖,就像被人捏在手裏揉搓著,陣陣發痛…
汽車駛過綿延的緩坡…
兩旁鬱鬱蔥蔥的鬆樹,筆直筆直的,滿樹的鬆葉綠得可愛,活像一把張開的綠絨大傘。微風一吹,一片樹葉輕輕搖曳…
生銅色的兩扇鐵門敞開著…
下了車,推開門樓下廳中的時鍾,當當地打了十二下,指鍾正指向零晨兩點。
他心中微微一驚,樓梯f扶手旁的壁燈隱約的發出淡黃色的燈光,他順著燈光緩緩向樓上走去…
房間的門為他而留,可這種感覺確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個從心到身都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女人,可是房間裏躺著的這個女人從頭到尾,由內至外沒有一樣是屬於自己,想著這樣的局麵,感覺自己太難受了…
清悟眼睛緊緊的閉著,彎曲碩長的睫毛深黑,富有夜的神秘。這樣安靜的夜晚,她獨自一人躺在這雙人的大床上,身旁多出的空位顯得是多麼的可笑,夫妻不都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吃在同一口鍋裏,睡在同一張床上,有了前麵兩樣,唯獨缺失了夫妻的實質意義。
有名無實的夫妻,麵對所有的人要裝作是一對恩愛和睦的夫妻,麵對人們奉承的言語,要報以更加恩愛親密的舉止,多麼虛偽的奉承,是一頂紙糊的桂冠。
子均越想心裏越酸澀,他鑽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熱水就從蓮蓬頭裏噴灑下來。水滴不停的下著,飄飄落下,綻開朵朵銀花閃閃亮亮,跳動起粒粒珍珠晶晶瑩瑩。
任由水滴洗去他身上自己也惡心厭惡的香水味,洗去他心裏的妒忌。由忌妒引來的悲哀,自己心愛的女人,心在別的男人那裏,身也替別的男人守著。
小水珠由圓變為直線,下半部越來越細,上半部越來越圓。終於,它懸掛不住了,淩空落下。在半空中畫出軌跡,掉在地上流了出去…
沐浴過後,子均一毫思想也沒有,腦子裏空洞洞的,隻一顆心髒孤獨的亢奮地跳動著。他漸漸的不去想,學著放鬆,他走到多出的空位麵前,合衣躺下。靜寂像一隻手慢慢地挨近清悟的後背。他感到呼吸不暢快了。這是不自然的靜寂。這是一種,夫妻間本該有的親昵。而今卻像是勉為其難般。
夜很深很深時,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微風透過窗逢吹進來,細細的雨聲混雜著微涼的夜風,讓清悟不自覺的縮成一團,許是有點涼意,子均將身上的毛毯輕輕的搭在清悟的胸口。
看似這對夫妻就像藍天和白雲那麼和諧,草原和湖泊挪麼相襯,燕子和春風那麼依戀。可有誰知道他(她)們是這個亂世中愛得最苦的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