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無聊地打量著人們焦急的神情,一邊感歎一列火車,十之八九都是晚點的為何不幹脆把時間推後?這樣列車也行駛得安心,不用急急忙忙趕時間,免得急躁而導致事故。呸呸呸,烏鴉嘴了,我心裏這麼想著。
“製服”在更改完小白板上的告示後撣了撣自己製服上根本看不見的塵土,優雅地回頭,一看身後已是圍上了前來看告示的人群,便連聲嚷著“讓讓,讓讓”後揚長而去。
嘀答,滴答。等待的時間終於還是被我的耐心給謀殺了。隻見K12終於以類似12K的網速爬進了站。
門一打開,人流如潮水般湧出。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兩個農民工。之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大抵是他們的形象和之前大廳“製服”的背影相比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看不出是肮髒還是老舊的衣著掩蓋不了的是他們身上質樸的氣息。其中一個絡腮胡,約摸30多歲的樣子,而另一個更年輕些,20歲左右的光景,黑裏透紅的臉龐多少給人一種朝氣。隻聽年輕的憨厚地笑著對絡腮胡說:“強哥,我這就去買些粽子,你別費心出來了,我一個人能搞定。哦,對了,待會還是吃我包裏帶著的泡麵吧,到時候粽子留著還可以送送上海那裏的兄弟。”
原來是乘坐長線中途下站捎些當地特產的農民工兄弟啊,我想。
好不容易,擠上了火車,渾身有種“回了家”的感覺。車廂裏混雜著各種氣味,方便麵調料香味和旅客的汗臭味這些熟悉的氣息輪番撲鼻而來。然而當我找到座位放好行李以後,我卻已經感覺不到這種味道的存在。人就是這麼奇怪,不出一分鍾,就能夠適應另一種空氣的味道,哪怕再惡心,卻好像它已經貫穿你的身體,滲入你的每一寸毛孔之中。說到“適應”這個詞,不由讓我想起網絡上此前流行的一個小段子:有個男子向算命先生打聽自己能否過上幸福的生活,算命先生說你在50歲之前會遭坎坷並感到命運的不公。男子很激動,拉著算命先生的手說50歲後是不是就轉運了。算命先生搖了搖頭說:50歲之後你就會適應並習慣了。
在這個時候想到這個小段子,我還是不由得暗自發笑,自己卻也是如此容易適應的人。我掏出口袋裏的車票,辨了下車窗上沿的座位號,又看了看手上車票的號,卻發現自己不知怎的走反了方向。於是,我逆著人流往反方向挪起了腳步。待到我找到自己的位子並將行李放在架子上且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的時候,我才發現坐我對麵的正是之前在站台上見到的那對民工兄弟。我感慨於年輕人的辦事效率,此刻的兩人正吃著年輕小夥子包裏自帶的紅燒牛肉麵,那泡麵碗裏的水一定是絡腮胡待在車上等年輕人的時候倒的。長途的辛苦多少可以從他們兩人埋頭吃泡麵時的高興勁看出一二。兩人此時的區別在於,他們吃的泡麵牌子不一樣。但他們的共同點是都做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動作——各自在吃麵的同時摳起了自己閑著無事的大腳丫子。
年輕人見對麵的空座來了人,黑裏透紅的臉上多少露出一些窘色,也停止了這個不雅的動作。然而絡腮胡明顯對我的存在表示不關注,鎮定依舊。在吸了一大口泡麵湯之後,絡腮胡把頭轉向了年輕人:“坐了一個晚上了,累不累?”
年輕人答道:“不累,這點都累,我就不來上海——”
“累?就把這兩個箱子搬上車還累?”對麵的年輕人對司機說道,“從貴陽過來一宿沒睡我都沒嫌累,提這兩個箱子算神馬?”刷刷地,兩個箱子挺利索地被搬上了小車。
司機師傅幹脆來幫我搬箱子,衝著對麵的哥們笑道:“喲,是咱貴州的老鄉啊,我福泉的,這趟車拉老鄉,給你們打8折,20塊,每人10塊。”
對麵的年輕人叫小T,我們在火車上便認識了,他幫我放了行李,初識小T感覺其一副書生相,一直在看雜誌,沒想到力氣倒也挺大。我表示感謝,與他聊天,發現他居然是和我同一所大學的新生,於是乎一下火車,由於行李確實有些多,公交不方便,我們打聽了一下行情,發現打的又不劃算,最終一致同意找一輛小黑車拚車。
上了車,司機還不忘和我們寒暄,問我們是不是新生,小T和我異口同聲地說“是”,小T說道:“終於到上海了,隻是沒想到鬆江離市區還有一段距離。”
“可不?但是鬆江有大學城,聽說還不錯。”我答道。
“是啊,我很期待,我是來上海尋夢的!”小T的眼中流露出的全是憧憬,全然察覺不到一絲疲憊。
司機聽了,笑道:“小老鄉,我當初也是來上海尋夢的喲,三年了,還隻是開個小黑車,每天得躲著城管,生活不容易啊,現在都不知道夢是什麼了,你們是大學生,有文化,要好好學習啊!”說著,按了幾下喇叭示意轉彎——嘟嘟嘟。
嘟嘟嘟,年輕人話音未落,手機響了起來。年輕人掏出手機,大聲地對著電話嚷著:“老倆,我還冒到,火車晚了,對對……你放心,強哥在我身邊呢,我們坐一起,對對……你放心,我在上海找到工作了,就接你和老特過來……你放心,我不會掉得大也不會掉底子滴!”強哥毫不猶豫地用那隻剛摳完腳的手接過電話道:“張姨,莫擔心,老四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說完,繼續呼哧呼哧地吃著碗裏的泡麵。
在這個電話之後兩人依舊是邊吃泡麵邊聊著天。而在他們的談話間,我得知年輕人名叫老四。強哥此番是帶著親戚的孩子老四從武漢來上海務工。強哥也是20多歲的時候來到上海,摸爬滾打十多年,終於做到了一個小建築工程分隊的組長,手下有那麼二十幾號人。這次把老四接過來上海,說得文藝些是去上海“尋夢”,說得直白些,就是來上海做個民工。老四沒什麼學曆,但在上海做個民工掙的錢可比在青山做個小白領要多。就這樣老四在強哥什麼的“忽悠”下,踏上了這趟去往上海的火車,為了省錢,他們買了硬座車票,要坐上一晚才能到上海。我見老四在聽強哥講述上海的時候眼眶裏寫滿了期待和憧憬。我不禁暗自為他歎了口氣。一個沒有學曆、沒有工作經驗的年輕人,在上海這個魔都,想要生存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上海的薪水雖然高,但是消費也高,不知道會有多少險惡的經曆會等待著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