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訪談錄(3 / 3)

宮璽:你們老一輩的繼承了我們民族的優良傳統,現在年輕人不大注意這些。

冰心:這原因很多啦。現在有些人眼光淺哪,眼光太淺。老師的工資低。人說良師出高徒嘛!現在師範大學畢業的學生都不教書了,他去搞旅遊了。我的外孫的作文批語上,老師都有錯別字。

吳青:就到這裏吧,要不她太累了。

時間:1993年4月9日下午4時

宮璽:真抱歉,我又來打擾您。我想請您談談散文。

冰心:我不是寫過麼,我寫過一篇關於散文的文章,我說我不會寫小說,不會寫戲劇,也不會寫詩,那麼我有什麼思想的時候,頂好就寫散文,可以寫得快,又不必限於詩的格律啦,小說的情節啦。就這樣,我喜歡寫散文,就因為方便,沒有別的。

宮璽:現在寫散文的人很多。有人提倡寫“大散文”……

冰心:他能寫大散文就寫大散文好啦!

宮璽:他們提倡寫“大散文”,意思是說目前有些散文有小家子氣,於是便提出寫“大散文”,您對這問題怎麼看?

冰心: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意見。我是寫不出“大散文”的。

宮璽:他們說的“大散文”,似乎不是指散文篇幅的長短。

冰心:那麼怎麼叫“大”呢?說不清“大散文”的定義,那我怎麼說?

宮璽:我領會,他們是嫌目前有些散文的小家子氣,花花草草……

冰心:反正我不懂。我不懂“大散文”。那看他怎麼寫好啦。什麼叫“大散文”呢?我不懂“大散文”怎麼寫法。要給我舉個例子。若沒有例子,什麼叫“大散文”,我就不懂。還是長呢?還是短呢?

宮璽:我領會,好像不是講長短,而是指有些散文境界小。

冰心:你都說不清,那麼我就更沒有意見了。那是他一家之言麼。他能寫他寫吧。我是不懂。這個啊,都是一家之言。你不要來問我。

宮璽:我覺得您寫的《霞》、《病榻吃語》,就非常好。

冰心:那也是你一家之言。

宮璽:我就喜歡這樣的作品。如果說“大散文”,我覺得這就是“大散文”,對人生的感悟那麼深刻……

冰心:你對我說這個,就等於當麵恭維我,那也沒有意思。

宮璽:我這話是出自內心。

冰心:對“大散文”,你也舉不出什麼例子來,就沒有法子討論。如果說“大散文”是個長散文,是個內容很嚴肅什麼的,他得舉個例子呀,哪一種散文叫“大散文”呢?我不懂,所以就沒有法子討論……並且,什麼人說好,不一定就是好。每人有每人的嗜好,每人有每人的看法,你說好,我不認為好,你說不好,我不認為就是不好。除非是我有時給人介紹,說哪篇散文好,哪篇散文好。

宮璽:您現在一般都是早晨起來寫作,文章後麵落款都是“陽光滿室之晨”,“濃陰之晨”,“大霧之晨”。您的文章構思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呢?是在醒來之後天亮之前嗎?

冰心:對,對。因為我下午客人多,我很少在下午寫文章。都是在早晨,很早的時候;畢竟我寫的都不長,很短。

宮璽:那文章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呢?

冰心:那就不一定啦,有的是頭天晚上想的呐。沒有規律。

宮璽:反正是養成了習慣,早晨起來您就要寫東西。

冰心:那也不一定。我寫追悼鄧大姐,就在黃昏寫的。如果下午沒有人來,我下午就寫。你研究這個寫文章的時間問題,就難說了。

(原載《冰心七十年文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96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