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致家裏人(2 / 3)

因為湖北天氣預報2月2號要下雨,郭小川說下雨不好走,要我們提前一天走。昨晨匆匆決定即匆匆收拾東西,又把一些東西裝箱(因為我連春節後要搬家,東西散在外麵,別人不好辦,給他們添麻煩),於早上8時40分就背起東西走路。在田埂間曲折走了四個鍾頭,中間休息一次,在“大鐵鋪”一個村合作社吃了汽水和自帶的餅幹。12時半到了縣城,先到文玲處,在中轉站用開水衝餅幹吃了,文玲又替我烤了罩褂(因為雨衣裏麵潮,罩褂濕透了,不是汗,我穿的是雨衣,郭小川代我背著“棉猴”),談了一會2時半又走到車站,用半個鍾頭。下午3:54分開車,兩小時就到了武昌,又步行到大東門,有一站路。因在田埂上走了大半天,走在大城市的柏油路上,真感到平坦。人真是不可不鍛煉!我走到縣城,文玲和她的同事和中轉站人員都說這老太太真不簡單。我也自己歡喜,因為我頭幾天就發怵,怕二十多裏路把我走垮了,或摔一交[跤],扭了腳等等。結果是如此順利。我一路默默念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其實這對貧下中農老太太本不算什麼,我們城裏人是太嬌貴了……我走後並沒有覺得怎樣腰酸背疼,這也是一個喜訊!

今天(2月2日)晨起,即到武昌口腔醫院掛號。這是全武漢最好的口腔科了,離中轉站隻隔一條大街,方便之極。我們看後,(我們帶了連隊的介紹信,還有一個同誌叫路工的,他也在這裏看牙,今早是他帶我們去的,可謂一切有照應)大夫說我還要拔一個牙,上麵的,即全口唯一的牙。因要做全口的,不拔它不能做(龍福醫院大夫本來就說過,這個牙等做時再拔)。此外還要去兩次修牙骨,郭小川也要修兩次。我們四號可以修完,然後再回鹹寧,等二月底再來做模做牙。從醫院出來,我們議定先去買東西。(大都是同誌們托買的東西)又從武昌一路步行到漢口,直到三時半才回來。在漢口吃了包子。走的路不比昨天少,隻是過漢口時是坐輪渡回來坐無軌電車,也不覺得累。今天有小雨,很小很小,江南天氣就是這樣。我買了些點心,(牛奶卷據說很稀罕),巧克力(隻外麵一層),水果糖等。還替人買些藥品等,熱水瓶沒有,電池,熱水袋等都沒有。有的東西是憑購貨證供應,不過我還買了小剪刀、毛巾(家裏如還未寄毛巾,就不必寄了)等。今晚就不到食堂吃飯,買了煉乳衝了,吃點心就行了,中午吃得很飽。

明天當去拔牙,修牙骨,此外還想理發,洗澡。我想四號完事就回鹹寧。連裏本準備節目,和貧下中農一塊過節,我想趕回參加,在此呆著沒有意思,雖然這裏中轉站有熟人(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幹部,從前常到我們家取稿的)說是2月5—8日本來是假期,不要回去,在武漢玩玩,我覺得不好,也沒意思——文玲和她的同事也許在春節間來武昌玩,參觀長江大橋,當天回去。

來信事,一一答複如下:1.行李未到前,我不曾受到什麼委屈,既飽且暖,行李到後,炒麵還未動,奶粉隻開了一包,白糖也隻開了一包,在做牙前還可足用,請放心。2.知道文藻廠裏勞動已結束,不知如何分配?假如是在校學習,一定要抓緊理東西,據我的經驗,我們的皮大衣,在下麵一定穿不出去,因為即使蓋了房子,依舊是鄉下,常常到連隊勞動開會,提著小椅走十幾裏地,穿皮大衣,毛料衣都不象[像]話。城裏的想法必須改變。短大衣最好,不下來不知道。我們這裏的人,搬下來的東西都放在“倉庫”——就是農民的堆草屋子——且亂得很,也潮濕。總之,我覺得帶下來的東西,必須簡單適用。我們的六張一套椅子(鋼骨的)不要帶,隻把套子洗好收起。這下麵小竹椅很多,帶靠背的,很好。五鬥櫃可以帶,可以當桌子,當箱子。要帶點漆布(深色的)罩在上麵,便於擦拭。(連裏賣塑料布,我也買了一塊。塑料布如未買,也暫不必買了)……3.宗生信當另寫……鹹寧幹校要蓋大醫院,將來發展不錯,淩霞如能下到這裏,孩子還可送文玲處。4.大妹信當另複,這信是在招待所窗前寫的,女同誌屋子隻有一間,有四個人,但她們都是各處來的,早出晚歸,不太認得,這房很象[像]樣,有電燈,自來水,玻璃窗,沒有煤氣。在武昌當然好。天黑了不多寫,明天再報告吧!匆匆寄愛,漢口整個城市在準備過春節,到處是買年貨的人,擁擠得很,北京也如此吧!親每人一口!

瑩 二月二日夜[1970年]

親愛的家裏人:

昨天早晨到口腔醫院拔了一個牙(是全口中唯一的牙了),是一個在醫院實習了一個多月的解放軍戰士給拔的!這戰士極其年輕,小臉紅樸樸[撲撲]的,態度極其好,拔牙也一點不疼,同老大夫一樣……拔了牙出來我就抓緊時間在路旁小店裏理發洗頭(從下來就沒有洗過頭,隻削過頭)。午飯後又去洗個澡,澡店就在武昌,女浴室有盆湯,但不太幹淨,也極其擁擠,許多婦女帶小孩去。不過自己擦了澡盆,自帶手巾肥皂。洗完仍覺得痛快之極,究竟是一個月沒有洗澡了。腳指甲是回來剪的,因浴室是個小格子,蒸氣太大,又很黑。晚飯又是在街上吃(我們招待所隻有幹飯,街上有豆粉麵,還可以吃,此外買了煉乳泡點心吃)。今天早上去做了牙骨手術,縫了三針,9號拆線。這裏醫生知道我和郭小川名字後,都十分照顧,主動給我們開糖證等(買白糖),並教給我們早登記。我們9號按原線回去,24號再來做牙。下次因反複修理,大概要住二十天。醫生看了我從香港帶回來的牙(是從前北京醫院醫生給我開的方子)說是質量很好,大概可用。這樣還可以省一點。大概做牙要三十多元,這裏招待所一天六毛,不帶夥食。我這裏錢也夠了……現在有幾件東西,我已在武漢市買了,如毛巾,膠布。曬衣服夾子我已在這裏買了。包裹如還未交給留守處,就不必再帶來了。這裏就是沒有熱水瓶。(前天郭小川買了兩個熱水袋,問我要不要一個,我也要了。這樣我這裏有兩個熱水袋了,將來小妹那個可以還她。)但在我行前張兆和(沈從文愛人)已替我把沈從文那邊多餘的一隻,給我拿來暫時可以先用一下。今天這招待所裏十分安靜,許多人都走了,本地有回家的,連隊裏也有回北京的,還有到金江同家屬團聚的。但春節期間也許要有人來武漢參觀的,如文玲,她要來看長江大橋。我倒是極希望她來,否則一人太寂寞了。郭小川他們年輕些,喜歡在街上跑,我不願意多走動。今天又給大妹寫了一封信,不知小妹回來過春節沒有?暫時不回鹹寧去,消息都不知道,隻有等回鹹寧再看了。家裏在接我信時一定都在家(湖北是放五天假4號—8號),我們人分各地,希望都在過革命的春節……我們做父母的自己走在前麵,讓他們跟上來吧。一個人精神麵貌最要緊。我下來後,就連這次看牙,感到一切都順利。主要也因為同貧下中農比差距,他們的生活,醫療條件種種都差……作協的五連在幹校中屢次受表揚,我所在的二排六班,還是個“四好班”。在大家帶動之下,我也不敢懈怠,精神也就好了。怕的是隻低頭看自己眼皮底下,越看越近視,前途就非常黯淡了。剛才中午又上街去吃麵回來。這裏一頓飯就差不多吃二兩,一毛多錢。回來沒事就休息,看報,寫信,我自己也買點香蕉吃,武昌供應看來還不壞,不過許多東西都是憑證的。(昨天有不憑證的雞蛋,不過我買了也沒地方做。)好在我現在飲食很簡單,許多東西吃不了,也就罷了。信到後你們都在家,就給小妹轉去吧。小妹看完再給大妹轉去。我雖給大妹信,但說的不一定一樣,讓她看看也好。我惦記每一個人……親大家一口。

瑩 二月四日[1970年]

最親愛的大妹,誌昌和小丹丹:

我已於前天早晨步行四個鍾頭(8:40—12:30A。M。),到了鹹寧。背著包兒,穿著雨衣,和郭小川同行,居然走到後也沒有休息,也不覺得疲勞。在縣裏二舅母處呆了一會又步行半小時到車站,搭3:54分車到武昌。6時後到達又步行一站路到了招待所,詳情已給家裏寫信,會轉給你的。昨天去武昌口腔醫院(離招待所不遠)看了一下,今天(3號)早晨又拔了全口中唯一的牙,明天(4號)要動牙槽管手術,一星期後拆線。這樣要二月十二日才能回鹹寧,然後等牙骨長好後,二月底再來做牙。一切總算順利,但本來想趕回鹹寧過春節(和貧下中農一起),現在隻好單獨在招待所過了!(郭小川也在)這是我除了在美國那幾年之外單獨在外麵過春節。但我想反正一家人也不齊全,社會[主義]製度之下,到處都是家。看武漢市民熱鬧情形,心裏也很高興。但在等拆線這一星期未免太閑了。我們當抓緊學習。此外都不外出。今天早晨拔完牙去小店裏理了發,洗了頭,午後又去洗了一個澡,是盆湯,但不太幹淨,人也很擠。不過洗後仍是覺得渾身清爽。到底是離開北京後,沒有洗了!

以上是3號下午寫的。

今天早上去做了手術,縫了三針,醫生知道我們的名字,都十分照顧,給我們開了白糖、藥。說是9號來拆線。以後回去,2月24號再來做牙。因要反複修整,要住二十天。郭小川和我商量仍在這裏等拆完線回去,因為鹹寧到公社比從鹹寧到武昌還麻煩。這樣這幾天就在武漢過了。我們仍要抓緊學習,同時去參觀毛主席創辦的農民講習所。此外就不出去,我這次拔牙修牙都沒有感到疼,也不疲倦。現在招待所中特別安靜,大家都趕回過春節,我想這裏離江西不算遠,我若能到你們那裏多好!看看丹丹,親親丹丹!希望你們一家三口過一個革命的團圓的春節。家裏把你的信轉來,我知道丹丹已買了雨鞋,我放心得多。在此深知沒有雨鞋之不便……你說小丹丹整天在外麵玩,拖著兩條鼻涕,我可以完全想象得到,這裏的孩子都是這樣。早點縮短差距,對他們隻有好,沒有壞!我多麼想他,多想抱抱他,不知他把我忘了沒有?爸爸有信說是工廠勞動已在一月三十一日結束,以後如何分配未定,反正他一天不下沙洋,我也一天不能回去和他在一起,假如沙洋方麵要等基建好再讓他下去的話,照我們鹹寧的經驗,還早著呢。反正我已下來了,我也不著急了。關於沈阿姨,我是想我們離北京時她也可以回去,帶她下幹校太不象[像]話!下去以前,她可以幫我們家理理東西,是個主要勞動力。我不在家,爸爸更需要有人照應。下來後生活簡單,這裏也有家屬,都在食堂打飯,多一個人反而麻煩,你說是不是?我到此後每月扣十二元夥食費。我現在差不多每天三頓稀飯。勞動不重,也不餓。此外我沒有什麼花的。我下來後,每月已退回二百元,革委會方麵認定說什麼時候我有用,就告訴他們,如數交給我……做牙30多元及住招待所(每天六毛,不帶夥食)大概要五六十元就夠了,這在我不算什麼。你來信仍寄鹹寧。我大概9時[日]就可回去。把丹丹情況多說一點。李誌昌身體怎樣?他去年犯過一次病,現在你們在一起可能好多了。你教英語的經驗如何?你們屋裏是點馬燈嗎?我這次到鹹寧曾到二舅母處。(我們雖然隻隔二十多裏路,但見麵仍不容易。通信倒是多。我常托她買東西)她說春節假中她也要來武昌參觀長江大橋。我在此太寂寞了,真是希望她來!這兩天武漢晴天,倒是好過得多。你們那裏怎樣?別的不說,再一次親親你們……

娘 二月四日[1970年]

最親愛的大妹,誌昌和丹丹:

我是從北京寫的信,你覺得奇怪嗎?我是於本月十日回到連隊的。上午還給你發了一封信,因為春節有班車,下午四時坐班車回去。剛到,看過家信和你的信等。李季(我們的革委會副主任、副連長、三結合幹部)就來告訴我,說是北京方麵通知他們說吳文藻已要到沙洋去了,要我就回去!奇怪得很,當時我並不高興,反而難過得流下眼淚了!李季他們就勸我說那邊也是革命隊伍,到處都受教育,並說他們一定要好好把我送走等等。第二天(十一日)早上我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還看了半天菜園,但大家勸我下午不要去了,要我理東西,說有人到大隊聯係吉普車去了。我知道汽油很緊,而且當天不容易弄到,結果還是弄到了。大家包括軍代表(張政委)在內,不上工的排、班長都送我上車,行李也是他們幫弄的。有同誌送我進城直赴車站(中間因司機要到中轉站去甩下車鬥子,我又見了二舅母一麵,和她匆匆道別)。下午4時51分又離開鹹寧(有一位同誌和我同車,他是到西安的,半夜,從鄭州下車了)。送我來的同誌替打了電報,一路上雖然很擠也沒有臥鋪,但我有座位,並吃了奶粉,幹糧,一切都很好。十二日下午五時半到了北京,火車本是下午二時半到,誤點三時半。那位打電報的同誌也沒說車次,結果爸爸和哥哥去接我都沒有等著,是四位女乘務員幫我把行李抬到站外,雇一輛三輪摩托車回到家裏。小妹、陳恕和鋼鋼在家,把鋼鋼樂得直跳。爸爸和哥哥九點才回來。因他們去打聽,聽說有個老太太由幾個姑娘陪著叫一[三]輪走了,他們猜著是我,就回來了。我一回家,陳恕就告訴我,說是民族學院和學部等處,凡是十七號走的都延期了……民院負責人說讓我先安排家務,研究後再定我的學習勞動等等(小妹這次是陳恕打電報讓她回來的,因鋼鋼發燒不退,她回來後鋼鋼就好了。)……我自己又去見了從前和我聯係的張清同誌(女)和她詳談一切,並請給我分配勞動學習任務。我一方麵先治牙,今天哥哥替我去排隊掛北醫的號,早晨5點就去的,但已排不成,掛號擁擠得很。據說人家頭天晚上7時就去牌[排]號了。他仍在替我奔走,他在這一點上,倒是最盡心的。他明天就回天津了,這次木箱等等又是他在搞,老二根本說不上幫忙……我們本來不應倒在孩子們身上!能跑能動還是自己來好些。哥哥已弄好甘家口的醫院宿舍,就是小四住的那一單元。本來陳淩霞分不到兩間屋子,是她拿她母親現在住的房子去換來的,這樣她母親和四乖就和他們一塊住。這幾天正把東西搬進去。他們打算把山山送對麵“香山慈幼院”的托兒所,把江江換回來。陳淩霞醫院也有人分配到沙洋去,在礦區,(那裏有大油礦,工人就有八萬人!)哥哥說他們一定要申請到沙洋去,我同他談,說在上麵非長久之計,而且為自己和孩子都不好。他也知道這一點……這一點從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我對年輕人還是有信心的。

這次回來,有複員軍人的感覺!覺得很舍不得我們的四好連,四好班。同時也感到領導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一想起來就要落淚。現在不如何時下去,大約不會延期太久。我一定好好準備,好在已下去一趟,知道需要什麼,同時也勸爸爸不做帶沈阿姨的念頭……(我看她想在北京找事,似乎已在活動)我們一定給她以回家的路費,這次我們東西拿回來,已給她不少東西。以後的事再詳細告訴你。這裏隻告訴你費宗惠已於十三日早晨三時生了一個小男孩,我還未看見。謝南光謝伯母因心絞痛進了協和醫院,聽說她經濟並不充裕(組織上每月給她70多元)。小妹前天進院遇見瞿紹玲,已代我們轉給謝家一百元。小妹同陳恕有一次進城在公共汽車上碰見幹媽媽夫婦二人,他們還很好,據說還能騎車上班,北大是70歲以上的人都不下去。他們仍住在原處,他們家裏的人都好,別的下次再說吧!親丹丹一大口!

昨天得你信(從鹹寧轉來的,今天又得你給陳恕信),知道丹丹和你們都好。我們也得拾華信,轉來你做衣服的定[訂]單等。哥哥已替你買了白手套,小妹替你買了橡膠鞋(36號),此外你還要什麼,來信告訴吧。

娘2月17日[1970年]

問拾華美德好。燕周也在連裏勞動嗎?

親愛的大妹、誌昌和丹丹:

先從鹹寧轉來你2月7日的信,前天又收到湖北轉來你2月11日專門描寫丹丹的信,我和爹爹和沈阿姨都十分愛聽。我念信的時候,大家都高興得笑起來了,這孩子真是惹人喜歡嗬!

下麵先分類提幾件事。(1)你寄來(托人帶來的)的花生,我們還沒有去取,一來沒人跑,二來陳恕和他總是聯係不上,以後不要再寄東西來了。難為你們惦記爹愛吃花生,但是太費事了,你們那裏有點東西也不容易。(2)小妹代你買了36號球鞋(雨鞋沒有)以及哥哥代你買了白手套,還都在我們這裏放著。不知上次托人帶去的巧克力等你收到沒有?據陳恕說那人已到江西好久了,你來信還沒有提到收到東西。(3)我去報到後民院領導讓我先安排家務,以後行前再同我談談。今天又去問還是這樣說。我覺得閑得慌……關於做牙,今天民院給我開了介紹信,陳恕替我在口腔醫院想法,他有同事愛人在該院做護士,希望能把我擠進去。現在北醫和其他醫院都是不對外做牙,我還不如在武昌做了省事,那邊的人和我們已熟了。(4)關於帶下去的東西,我下去一次,心中有點底子了,東西又要少帶,又要多帶,多帶了,一時不能住在一處(倘若我和爹爹分住)就累贅,又擁擠,少帶了,用起來就感到什麼都沒有。反正我們把東西分成三部分,一是永久寄存在民院的,一是帶下去的,一是以後須用時再調動的。下麵潮濕,我是知道的,但我們東西已夠多,我想舊羊毛毯子和羊毛氈子效果一樣,我們打算自己帶床下去(據沈阿姨說藤繃子床比較不潮一些)。那小鐵床及老舅舅那個藤繃小床(民院鼓勵人自己帶床)那樣可能好一點。一切等決定再說。沈阿姨建議你們褥下麵鋪稻草,說這樣可以防潮。(5)關於沈阿姨,我看她自己不願意回老家,她願意保留北京戶口。我們對此沒有說什麼。我是不主張帶她去,民院領導也未必會同意。我想無論如何我們給她還鄉旅費,她自己怎樣安排,由她自己決定。現在她正幫我洗被褥理東西等(爹爹正在理他的資料等等,慢騰騰的!我不知他若是17號走定了,他是怎樣做?!)(6)拾華來一信,把你做衣服的單子寄來了,3月3日取後當給你寄去。燕周也到江西去了嗎?他們是住在一塊嗎?請替我問好。(7)小妹十七日已回唐山,十八日哥哥已回天津,現在就是陳恕每天回來吃午、晚飯,每星期三、六夜接鋼鋼回來,他和我睡大床,陳恕回校睡……鋼鋼大些,靜些。很Sentimental。我竭力不嬌他,陳恕是他一病就打電報叫老二,其實不必!家裏都好……我上次回家,已有信給你。北京連日大雪,你們那裏一定是下雨,我想象得出你們那裏的泥濘情況!鹹寧方麵要大搞春耕,開荒尤其艱苦,我能在那裏多好!看來我們去沙洋,大概最早是三月底,為我們理東西當然是從容些,別的下次再說吧!親我的野孩子,吃鼻涕的小丹丹一口,告訴他,姥姥更愛他了,可是他不要打人罵人才好!

娘2月24日[1970年]

親愛的大妹:

你2月26日的信收到了,今天早上給你包裝了一包東西,內有(1)棉背心一件(2)藍地白花大褂一件(是陳淩霞取了送來的)(3)運動鞋一雙(4)白手套四副(5)另外有襯衣兩件。據說沒有留樣子,隻有兩件新襯衣,付款單附上。以上都是你要的。另外我又塞進些零碎東西,膠布一卷,鬆緊帶一卷,糖,塑料袋(內有酥心巧克力,奶味糖,像花生狀的,薄荷水果糖及雜樣的糖,是給你們一家人吃的),小肥皂盒一個,內有兩塊小肥皂是給丹丹的。塑料暖瓶嘴兩個,裝在暖瓶口上,倒水時可不灑在外麵。還有一個“工”字,大概是丹丹的,雜在玩具裏,也撿出來放在肥皂盒裏了。還有洗頭粉一小包,都是我隨手放進去的。如今趁我們未走,你要什麼東西,趕緊寫信來,我們從郵寄也容易,買起[來]也不困難。我看牙要常進城,買東西走那點路,現在真不成問題了。我在口腔醫院已看過一次牙(是陳恕托他的同事的愛人在那裏做護士的,給我掛上第一次號,以後都很順利)。大夫說我前邊下麵四個牙槽骨還要做手術,當天就做了,縫了八針,過三天後去拆了線。現在明天(6號)再去看。也許可以咬上牙印了,這次總算好(本來想到北醫去做牙,哥哥在十七號早晨四五點就去等掛號,還沒掛上。據說要頭天晚上十二點就去等,後來哥哥十八號就回天津去了)。大夫們對我都很好,代掛號,不必等。現在看牙真是人山人海,而且許多醫院都不做牙。陳淩霞和她母親已搬好家,但她肝病又發了,發燒。上次給你送衣服來,說醫院要她住院,我也勸她住。(江江仍在托兒所,山山已報名香山慈幼園,就在他們宿舍對麵。掛上第十六號,要等機會才能進去。)那[哪]天我進城時可能到她家去一次。我們何時到沙洋,還沒有消息……據沙洋上來的人說,房子很擠,我們去還不可能住在一起,要分住集體宿舍。那樣東西不好多帶,如家具,帶去了一定沒地方放……你信裏提的水桶等,我們也想買了備用。我認為上大下小的桶子好,提時不碰腿,打水時容易倒下提上,因為上麵重容易倒下去(打水塘的水)。上次陳恕替你買的小桶收到沒有,你一直沒提,來信請說明。還有你說的木棉褥子,我們已經每人買了一個。那是在我下去之前買的。現在我們每人已準備一床厚褥子。沈阿姨說下麵如鋪稻草,可以好些。木棉褥子我們可能也帶著。你把棉花票寄回,我們現在不需要。我算了算,我們兩人的被子都夠了,不用添什麼,我想還是給你寄去(而且湖北也有不用棉花票的棉套),請來信說明……至於鋼鋼,現在很好,每星期天回家,和我睡大床,星期三如天氣好,也接他回來。這孩子比較文靜,就是食欲不佳,能和丹丹揉一揉就好了。丹丹“特別饞”,你們也不妨讓大夫看看他是不是有蟲子。他肚子特大,在北京時我們曾經給他吃寶塔糖,沒有拉過蟲子。同時“病從口入”,他亂吃東西也不好。總之,我們常常想象丹丹的樣子,大家都想他!李誌昌身體怎樣,看茶爐辛苦嗎?我們在下麵有人參加食堂工作,也要早起。北京一直在下雪,這兩天晴天暖了好些,據說明天又要下雪,這就是南方下雨的緣故,天氣也有聯係的。雨季恐怕還不會這樣早。我們何時走,還無消息。爹爹仍在整理他的文件,開會也緊張。我還未參加民院運動,感到特別閑。別的下信再說,這信先發,東西我想郵寄,快些。親你一口!

娘70年3月6日

你寄來的花生,太多了,太好了。昨夜我和爹爹剝了一點炸了放在餅裏。他最愛吃,我現在沒有牙,吃不動,以後就能吃。還有許多,我們先放著,吃多少,剝多少。以後千萬不要再寄東西了。陳恕實在不願多跑,他覺得累,這還是托人去取的,已經耽誤好久了。你說的塑料披風我一定去看看,據我的經驗雨衣是不大解決問題的。農民所以穿蓑衣戴鬥笠是大有道理!板刷我在下麵已經買了。

寫信直接寫到我們家裏,用我和爹爹名字都可以。

又及

最親愛的大妹、誌昌和小丹丹:

23日的信前天收到了。我們最關心的是蘭大調你到陝西,你申請留在江西,不知已得準許否?我覺得關鍵是在外交部幹校方麵,如果他們為照顧你們,有意留你,那麼寫信去聯係,也許可能留下,望你們從各方麵努力。已到江西,並且帶了孩子,再一拆開就有困難了。

你寄來的四十元已經收到,由陳恕經手買的,我讓他算了賬,凡是我買的,都是我給你們和丹丹的,就不要算了,我覺得做父母的有這個權利,是不是?

現在把你信中的事,逐條答複如下:(1)給李誌昌的褲子,是老二的學生代買的,是買錯了,你有褲子和他換也好。(2)這次寄東西,我又寄一點薄荷糖和奶糖,奶糖是獎勵丹丹之用。此外我給李誌昌買了半斤茶葉(因為小四兒來信要茶葉,我順便又買了半斤),至寶錠我買了兩包,20粒。據說這藥還不錯,鋼鋼小時到現在還有時吃它。行李袋已買到,這次寄東西就用它。丹丹鞋,我看26號太大(因為他穿的黑絨懶鞋24號半,是平躺的,鞋尖不突出)。我買了25號的。孩子不要穿太大的鞋,容易栽跟鬥!帽子54號是孩子最大的號碼,再大就是55號的。我看太大,但也買了。洗一洗可能會縮。去汙粉買了一合[盒]。家裏沒有什麼舊毛線,我買了八兩細毛線,藏青色,純毛的,送丹丹生日。你可以把他的舊東西拆了織襪子。這八兩夠織衣服、背心、襪子等等。太舊毛線織襪子,不暖,也容易破。我本來替他織了,但我不會織後跟厚底。襪子織起來也快,我就不織了。塑料瓶蓋我買了三個,沒有雜色的,我就買白的。這些東西還沒有包起,臨時也許還要放點東西進去。丹丹相片撿出的,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