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瀟來北京前在重慶行走,在重慶的雲瀟就寫小說。她曾陸陸續續從網上發來她的一些短篇小說,我讀過之後的感覺是,她的藝術鏡頭雖然也對準著當下社會的生活現實,但並不長於或並不重於編織曲婉離奇的故事,而是著意表現人物由生活到精神的某種情態與心態,而且作品不時地閃現出以真切又雅致的語言狀描微妙而獨到的感覺的異彩。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有著相當的文學準備和濃鬱的書卷氣的小說寫作者。
雲瀟到北京之後,也隻見過一次,還是在一個研討會上的不期而遇。會後我們坐在相鄰的餐桌上參加晚宴,間或寒暄了幾句,其間她告訴我她新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先在網上連載引起了一些反響,又要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了,策劃和責編是洪燭。我說洪燭我很熟,寫書做書他都是一把好手。說著說著,她的手機響了,正是洪燭的電話,她說白燁也在這裏,我又接過電話和洪燭聊了幾句。看看雲瀟的這部長篇並為之作序,就是在那一刻約定的。
收到雲瀟這個題為《愛情快車》的長篇小說稿,即抽時間看了一遍;後因要作序,又看了一遍,綜合以前讀她的短篇小說的印象,我感到雲瀟在小說寫作上成長很快,進步明顯,尤其在這部長篇處女作中,把她自己業已具備的一些優長表現得更為突出和更加鮮明了。
《愛情快車》主要描述的是女大學畢業生郭畫畫由戀愛到結婚,又由分居到離異的故事。這樣的一個故事,在現實中和作品中都俯拾即是,說不上新鮮和獨到,但在這一故事的敘述過程中,作品對現代婚愛之中那種計劃趕不上變化的狀態的描繪,對深陷其中的當事人不甘又無奈的心態的點染,卻使一個並不新奇的故事漸漸地具有了一些特別的意味。
郭畫畫與童譯從大學時代就相戀、同居,畢業後即結婚成家,他們的結合本身即是愛情“提速”的產物。這種被“提速”的婚愛,雖與快節奏的社會生活相適應,但對當事人來說,動蕩不安的生活與遊移不定的工作,使他們很難深人地溝通,更難細致地互知,表麵上卿卿我我,內心裏卻互相隔膜。郭畫畫一心要在日常生活中做個“賢惠”的妻子,甚至不惜要“多幹活,得勞動病”,而童譯則認為“不是得了勞動病就行了的,這不是婚姻裏最重要的”。從童譯受聘於香港某電視台後,他們的關係漸行漸遠,後來童譯以“不要用一個家庭的責任把我壓垮”的理由提出離婚,其實隻是表麵的借口,深層的原因還是童譯認為她“不是最理想的愛人”,對匆匆忙忙結婚“比較遺憾”。對於這不大不小的愛的悲劇,好像很難一味責備青年男女們尚未做好應有的準備就登上了“愛情特快”,這在很大程度上是“時代綜合征”在情愛領域裏的必然體現。
比較有意味的是,作品以郭畫畫在與童譯離異後想在與身邊男性的交往中找到新的愛情,但卻無功而返的結局,進而表現了“愛情特快”一旦出軌之後便很難進入常態的事實。離異後的郭畫畫,在個人情感上和男女交往上變得更加敏感,乃至表現出想盡快有個著落的急切。但你急,別人不急,愛的這種心理需求的錯位,使得他們或者隻能有“一夜情”(如與小陸、與霍新),或者同居也如分居(如與秦放、最終無論在生活上,還是情感上,隻有個人獨自承擔一切,咀嚼一切,愛的理想與愛的追求,越來越成為了愛的夢想與愛的惆悵。在這似乎是表現女性的癡情與脆弱的郭畫畫的形象裏,似乎還反襯出了在與郭畫畫交往中的男性的絕情(如童譯),矯情(如小陸),放縱(如霍新),玩世不恭(:如秦放)。如許男性的整體性與群發性的不爭氣,不理想,個中也有意無意地反映出一個女性作者的獨特視角與性別立場。這可能會使一些男性讀者在不快或汗顏中反躬自省。男性與女性,正是在這種互看與互審之中,才顯示出各自存在的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