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當時間的腳步行進到7月6日與7日相銜接的臨界處時,宛平城裏的人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又過去了一天!

雨,仍然無休止地降落著。昨天的一切已經被雨水淹沒了,曾經有過的擔心、驚恐,都不重要了。現在,人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今天:7月7日。

今天會像昨天一樣讓人沉悶、室息嗎?

早飯後,雨停了。田野的輪廓從濃濃的陰雨中漸漸地亮了出來。可是,人們那被日軍的槍聲射得於瘡百孔的心並沒有消腫,無法輕鬆。彌漫在天地間的濕漉漉的水氣在刺人的陽光裏愈來愈變得晃眼,慘白。

回龍廟前的樹權吊著一塊當鍾用的鐵塊,使人感到它永遠也不會有響聲了,像具屍體。

午後,天氣驟變。風卷著鉛塊似的雲,忽啦一下就把藍天塗暗了。雲很低,使你覺得家家的屋脊就緊挨著天的邊沿,房屋仿佛很快就會被壓塌。

迅雷發出吼叫從遙遠的地平線上滾過。那響雷碰到了盧溝橋的石欄上,立即炸起一陣刺耳的響聲。橋麵上濺起一束曲裏彎拐的閃電。雲愈來愈低,天空被擠壓得變暗。樹葉一陣碰響,竹杆白雨跟聲而來,似天河流了下來。轉瞬,地上就亮閃閃的盡是水了。緊下了一陣子,頂多有十分鍾,雨就慢了下來。一道一道的雨絲拉著弧線飄飄搖搖,扯掛在空中。盧溝橋畔的七月雨,時下時停,時大時小。衣人們說,這個季節天是不會有好臉的。

天氣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胸口猶如重石擠壓著。金振中的心裏像著了火一樣無法平靜,幹什麼也不是,什麼不幹也不是,總有一種胸膛裏要爆炸的感覺,連往日幾乎是雷打不動的午睡也破例的沒有堅持了。他走出營部站在門前的廣場上向遠處張望。遠處,永定河水亮亮的如一條柔帶,飄飄地鑽進了籠罩著濃蔭的山中。

通往盧溝橋的路被幾天來的連陰雨咆得軟軟的像發了酵的麵,一個光背農人牽著兩個泥猴似的娃兒,蹣跚而來,腿肚子被泥漿吞去了一半,艱難地拔著腳,一步一挪地走著。

金營長將視線從遠處收回來,他感到肩負的責任很重,他從來沒有這麼沉重的感覺。

盧溝橋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他和部屬們的心像待射的箭,白天黑夜都放在繃緊的弦上,一時一刻也不能打盹兒。他每天早、中、晚必須到部署在前沿陣地的每個連隊去巡視,他真擔心在這不該出現哪怕一丁點兒漏洞的時候,營裏的某個角落會出其不意地捅了漏子,要命呀!在這個時候惹下麻煩,那是不能僅僅用“失職”二字來搪塞的,團長以及旅長會提下你的腦袋試問。

守衛盧溝橋的3營的營官就是那麼好當的麼?當初提拔他當營長時的喜悅此刻變成了揪心的焦慮。

生活在盧溝橋地區的中國人,尤其是軍人,一無比一天更強烈地有了一種預感:離發生槍戰的日子不會太遠了。那些從宛平城外的路上耀武揚威開過的日軍演習隊伍迫使人們出現這種預感。

從昨日開始降落的這場雨給於地間罩上了一層令人壓抑的水霧。宇宙似乎變得窄小了,朦朧了。該遠去的變近了,該親近的卻變得遙遠了。這個世界在這個時候以奇特而恐怖的麵孔恫嚇著善良的人們。

槍聲。風雨中的槍聲像穿透厚厚的布簾子後散發出來的聲音,木然,沉悶。

日軍的演習在這樣的雨天也沒有停止過。

金振中仍然站在廣場上向遠處望著,不時傳來的每一聲槍響都射在他的心肺上。

演習的隊伍是駐守豐台的日軍河邊正3旅團第1聯隊第3大隊第8中隊,由隊長清水節郎帶隊,演習地域在盧溝橋以北的回龍廟附近。鬼子是晝夜演習,夜裏比白天折騰得更凶。

據後來在日本出版的一份《盧溝橋戰鬥詳報》記載,日軍這次演習的內容是“從龍王廟附近到東麵的大瓦窯,向敵人的主要陣地前進,利用夜幕接近敵人,然後黎明時進行突擊。”

“龍王廟”係回龍廟之誤。

回龍廟在宛平城西北,大瓦窯在宛平城東北,這三個地方之間各距約千餘米,呈等邊三角形。回龍廟內駐有中國士兵。

日軍就是要在中國駐軍的眼皮底下弄槍耍槍,他們的氣焰有多囂張,可見一斑。

金振中回到營部剛落座,電話鈴就尖叫了起來,他拿起聽筒還沒放到耳廓上就聽到了吉星文團長的聲音:

“是老金嗎,剛才你屋裏怎麼沒人接電話?”

“我看了看鬼子的演習,這小日本欺人太甚,風雨無阻,回龍廟都快被踢騰翻了。”

吉團長:“我們的忍讓是有限的。我現在就給你傳達旅長的指示”

金振中拉開抽屜拿來筆、紙,準備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