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田口的那點自信心已經被碰得支離破碎,這是肯定無疑了,但是,他還沒有失去最後的信心。作為東亞帝國的一名軍人,在登上出國戰車的那一瞬間,他就抱定了這樣一個信念:我的帝國是不會失敗的,就像太陽不會從東邊落下去一樣。一定!成功屬於每一個遠征的士兵。
盧溝橋的槍聲響了,終於響了!
每一個日本軍人猶如在戰壕裏盼來衝鋒號一樣倍受鼓舞。他們隻想用“長驅直入”四字來形容一切,中國很快就會成為帝國的附屬品。附屬品!這是一塊很難得的原始木質,可以雕刻出許多珍貴稀有的花樣。沒想,並不順利,甚至可以說非常不順利。中方根本不接受撤退的意見。這使牟田口十分惱火。豈上是惱火,他恨不能把那些竟敢反抗“皇軍”的中方代表抓來剁成肉塊。豈止是肉塊,搗成肉漿才痛快。可是,能這麼淋漓盡致地達到目的嗎?即使能這樣,又有什麼用呢?人家還是不退不讓,日軍仍然進不了城呀!
強忍惱火與敵周旋。對,周旋!
牟田日啟開了硯台,它,一個小小的長方形,非端非歙,看上去平平常常的無特別之處,卻是地地道道的紀曉嵐的家珍。他又脫掉筆帽,在硯台上膏著筆。這套文房四寶是一位中國友人贈送的高雅禮物。他喜歡書法,尤其喜歡中國的方框字書法。這位中國朋友琢磨透了牟田口的心思,他喚水,送來了雨。解渴!此刻,牟田口要寫一封信,當然不是一般的信了,是寫給中國29軍駐守宛平城軍隊的信。聽說是一位營長帶領人馬駐在城裏。營長?不能給他寫信,太小的官了!就寫給宛平駐軍,這182是公事公辦,他牟田口也不是以個人名義寫信,而是代表日軍向中國軍隊交涉重要事情。明白嗎?兩國之間的交涉!
信必須寫得有氣派,要拿出東亞帝國的口氣來。當然還得要求中方把事情辦好,畢竟是有求於人家嘛。
牟田口這麼想著想著便提起毛筆,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第一行字:
“立刻將櫻井等人送還,雙方不得射擊。”
櫻井等人是進城協商問題的,談判代表。現在可以這樣說,任何實質性問題都沒有談成,已經一天多了,仍呆在城裏。日方自然會考慮到他們的人身安全,在這樣一個非常時期,中國軍隊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他們不是已經把我方的一名士兵綁架進城了嗎?但是,代表們的個人安全問題還不是主要的,最要害的是我們需要他們出城詳詳細細地談一談城裏的情況,他們是從中國內部來的,掌握的許多事情是很重要的情報。我們已經發報給櫻井了,要他們設法擺脫中國的糾纏,早日出城。但是,沒有任何消息。中方在昨晚就封閉了城門,禁止人們出入宛平。
牟田口繼續寫信,提出了他的第二個要求:
“守城華軍,必須在當日下午5時以前撤出城西十華裏。以便日軍進城搜查,否則日方定以重兵踏平宛平城。”
關於撤退的事,日方已經多次對中國軍隊提出來了,中方不幹。不答應,還得提。從某個意義上講,你不願意接受這才是我們求之下得的所盼呀!如果事情都是那麼順順利利的,一點就破,能“踏平宛平城”嗎?能發動起滅亡中華的大戰嗎?真是!我們就希望亂,亂了才可以得到更多,亂了才能摧毀想要摧毀的一切仇恨,才可以建成想要建成的一切美好。至於說走失的士兵現在已經歸隊,這有什麼呢?歸隊了也要進城去搜查。你當初可以綁架我們的士兵,我們就永遠保留進城搜索的權力。
牟田口又寫了其它的話,大都是“必須”、“否則”之類的強調詞。總之,這信要代表大帝國軍方的水平,要使讀信人看罷出一身冷汗才對。不,最好是打顫才痛快!
末了,他的目光停留在“重兵踏平宛平城”那幾個字上。他心裏美滋滋的,臉上浮現著甜蜜的笑容。他非常欣賞這7個字,那真是世間最美最美的文字了!
重兵踏平宛平城!
牟田口眯縫著雙眼,好不自在。他在咀嚼著自己,也在咀嚼著享受。仿佛這世界已經是屬於他的了,他就獨自臥在時間的中心。
拆除柵欄,讓空間再大一點,讓世界再大一點。
包括牟田口在內的許多日軍都會有過這樣的願望。因為那個形狀如敗葉似的島國實在小得可憐,容納不下狂人的野心。
宇宙變小,地球變小。
他們很實用,此刻保不準他們又希望天下所有的路都可以變得裝進自己的兜裏,任其擺布。
起碼為牟田口送信的這個士兵會這麼祈禱。去宛平城29軍的路為什麼這樣長,總也走不到?其實不是路漫長,而是一路的盤查、詢問使他走了不少“盤腸路”。
牟田口希望他這封信可以得到如意的結果。
問題是在那樣一個槍林彈雨中一個日本鬼子去中國軍營送信,容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