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雲往打發了疲累不堪的茉莉,獨自照看著秦好。她牙關緊咬,不管如何喂藥都無法成功喂進去,為此還沾濕了被子,已經換過一回了。沒法喝藥,這熱是無論如何也退不下來,雲往隻能隔一會兒便給她換一張冷巾子擦拭身體。
禦醫來過也沒好辦法,隻叮囑一定要喂她吃藥。氣得雲往柳眉倒豎,又不敢衝禦醫發作。
遠處邦邦的打更聲響過三回,已經是三更末了。
雲往憂心的看看小姐,又望向外麵,二爺出門去到現在還沒回。
夜越加深沉,更深露重。
白日裏剛下過暴雨,月亮都不肯露出頭,到處黑乎乎的,陰雲密布。
雲往揭下沒了溫度的巾子,正要打濕了再放上去,卻不防窗邊一道黑影,讓她幾乎驚叫出聲。
“雲往。”那人喚道。
雲往以手掩口,才沒有發出聲音。不知怎麼的,熱淚便衝眶而出:“爺。”
秦謙“嗯”一聲,揭下風帽,隻手撐在窗框上,輕輕一躍便躍進屋來。
“她怎樣了?”秦謙輕聲問道。
雲往抹著通紅的眼圈:“不好。禦醫看過也是一樣的說法,叫我們喂藥,可是小姐牙關咬得死緊,根本打不開,我又不敢硬撬,到現在也沒喝進一口藥。”
秦謙坐在床邊,伸出手背微微感受了一下秦好臉頰的溫度,修羽長眉緊緊蹙著:“藥還在麼?”
雲往連忙點頭:“在的!我一直溫在外間呢。”
“拿進來。”
雲往盛了藥放在床邊小幾上,束手站著,滿是憂心。
秦謙抬頭看她一眼。
雲往咬咬嘴唇,勉強道:“爺…這些話本不該由我這個奴婢來說,可是我也不得不說。倘若您執意不願讓小姐得知您的消息,您又何必叫她瞧見您呢。”雲往抹著臉上忽然掉下的淚珠,“我知道讓爺不管小姐很難,很辛苦。可是小姐自從在瀘陽與您失散後又何嚐不是辛苦的堅持著,自從那事後,小姐時常望著一個地方出神都能出大半天,雖然還是一樣笑,可雲往看得出,她並不是真正的開心,那笑也不是真正的笑…爺,如果可以的話…”便放開小姐也放開自己吧…沒有前進的勇氣,就放手離開吧。
秦謙的手微微的發著抖,揚起下頷,呼吸既深且慢,極力的克製住自己。
“你…出去吧…”秦謙嘶啞著吩咐雲往。
雲往深深行個大禮退了下去。
秦謙將那巾子在秦好額頭拭了又拭,動作輕輕的,慢慢的,像害怕一不留神便將她揉碎。
秦謙展臂將她拉起來,後背半倚靠著自己,一麵對著她的耳朵輕輕呼喚:“好妹…好妹…是謙哥兒。好妹…”一麵舀了一茶匙藥放在她唇前。
從小她就不愛喝藥,說是藥味太苦,但凡生病總是咬緊了牙關絕不就範,每次喂藥的都是他。
秦好不知是否有所覺,唇瓣輕啟,露出了一道細縫。秦謙將茶匙湊上去,卻仍舊不成功。秦謙摸著她滾燙的額顱,深吸口氣,拿起藥碗一飲而盡。伸臂環住秦好,湊過頭去,唇貼唇,鼻碰鼻,眼觀眼,以舌輕輕撬開她緊咬的牙關,溫柔的,慢慢的,將溫熱的藥水渡過去。
秦謙眼睫毛輕輕顫動,像一把小羽扇輕掃在秦好稚嫩的臉頰上。
多麼想時光在這一刻停下來,永遠不要溜走。
羽扇也忽然下起了雨,順著麵頰滑落。
秦謙慢慢離開了秦好的唇,伸指輕撫於她的眉梢眼角,一寸寸一分分。
“這是謙哥兒最後一次找你了。”秦謙擁住她單薄的軀體,在耳邊溫柔道,“從此秦謙是死是活是落魄還是發達都不再與你相關。你好,我便在遠處為你高興,你不好,我便在遠處為你祈禱。別再找我,別再喊著'謙哥兒'對著我笑,動搖我,從此在這世上,你的謙哥兒已經死了。”
耳下的衣領一寸寸濡濕,緊貼著脖子,潮得厲害。
第二日,雨過天晴,天空碧藍如洗,完全不能想像頭日裏下過那樣驚魂的一場大雨。
頭日裏大雨打濕的衣衫鋪麵,全被漿洗的丫鬟晾曬在院子裏,花花綠綠的一片。
過午時分,秦好第一次醒轉,沙啞著喉嚨說要喝水。
雲往驚喜的拿起水來遞給她,秦好緩慢的縮了縮手:“燙。”
雲往這才驚呼著丟掉了茶杯兩手捏住耳垂,使勁的吹氣。
茉莉嗔怪地拿起另一茶杯,在桌上的茶壺裏倒了半杯水,又從熱水壺裏倒了半杯,殷切道:“小姐剛受了涼,喝不得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