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11·天問中國新詩新年峰會(4)(1 / 3)

首先我承認,大家前麵列舉的現象都是事實,但我評價的參照係,是建立在上世紀70年代以來,或者更遠的,是建立在1949年以來這樣一個時間長度中的。而那個時代,幾乎談不上詩歌的寫作生態,也就是說,在那樣一個時間長度中,寫作是沒有自由的,詩人們的寫作一直是受控製的。到了1976年“文革”結束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寫作仍然是受控製的。所以,從這樣一個參照背景上看,我覺得現在詩壇的外在生態,應該是很不錯了。剛才大家談到的現象都是事實,但我不願把它們納入我的評價係統來考慮,因為它們並不是近十年出現的新問題,而是一直就存在的,並且我所看到的事實是,這些因素正在遞減。至於那種主旋律抒情,或者叫做主流詩歌,也一直在固有的軌道中延伸,但它們不是我所關注的對象。我所關注和要談論的,就是自“文革”之後重新開始的、以現代主義元素為標誌的中國現代詩歌。

當然,當下詩歌的外在生態、或者說任何時代詩歌的外在生態,都有它們的問題,隻是我不想過多地考慮這些問題,用這些問題來幹擾自己。

但我還想說的是,我們在這樣的特殊問題上盡可以超然一些,但對某些公共層麵上的問題,似乎不可過於超然。比如剛才劉福春老師所說的一些報刊,上麵經常有某個人詩歌作品研討會的整版評論,但這些人的名字和作品,我們基本上是不知道的。看了這些評論中所引述的這個詩人的作品後,你會覺得這是不值得開一個研討會來研討的作品,但恰恰又正是這種作品的研討評論,在報刊上連篇累牘地整版出現,其中的緣由何在?無非兩個因素,一個是權力的介入,一個是資本的介入。這跟數年一次的“魯迅文學獎”評選還不一樣,因為“魯迅文學獎”的獲獎者最終僅僅隻是三五個人,它隻跟極少數的詩人有關係,更多的人不過是抱著撞大運的心態在陪練。但那些報刊上的評論專版則不同,因為這些報刊是公共層麵的專業傳媒,跟眾多優秀的詩歌寫作者都應該發生關係,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充塞在我們視野中的,通常隻是對權力和資本“藝術成果”的表達。這種表達的常規性出現,已經混淆了公眾對詩壇的判斷:所謂的詩壇,整天就是這麼一些人、這樣一些作品嗎?

第二個問題,就是權力與資本對詩壇資源的強勢占有,這是新世紀十年來最刺眼的現象。他們不但強勢地占據了發表、出版、獎項等各種資源,還同樣強勢地占據了評論、輿論資源,調動眾多平庸的、乃至出色的評論家對他們進行專題研討。從這個角度反過來看,現在很多的評論家也存在著一個操守問題。這種現象讓我回想起了上世紀的80年代,那個時代的評論家,他們是有真理感、公義感、不容許自己放縱自己的,但現在,這種操守正在日漸削弱乃至喪失。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問題。

第三個問題,是詩人們自身的問題。從大的方麵看,詩人們與時代的壓力相抗衡的意誌力,同樣正在喪失。眾多的詩歌仿佛已經自我“去勢”,或被自己挑斷了腿筋,諸如梭羅書寫《論公民的不服從權利》那種公共知識分子的精神,在當下的詩壇仿佛已是一種神話。再一個,詩人的綜合文化能力和藝術創造力同樣在萎縮,那種足以讓人驚奇和激動的、帶著強大藝術革新力量的文本,那種具有文化抱負和詩歌抱負的寫作,也仿佛隻留存在了21世紀的門檻之外,成為隔世的風景。

但從宏觀的角度看,詩人們的整體寫作水準,肯定是在水漲船高。諸多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前沿性技術手段,現今已經常規化、公共化。且在我看來考察一個時代詩歌性狀的重要指標——詩人們寫作的差異性、多元性,正在持續拉大。在包括網絡詩歌在內的浩瀚的詩歌製品中,我雖然見到了大量的垃圾,但更看到了大量的精彩之作。比如昨天我們討論的李亞偉和潘維的詩歌。當然,還有很多人,他們的詩歌,是不斷自我刷新中不斷增高的群嶺。穩定而紮實。

作為一個從事詩歌批評的寫作者,我希望我的批評在價值判斷和評價上,能夠謹慎,能夠經得起詩界的推敲,能夠讓我自己不太臉紅。

林莽:下麵請梁平發言。

梁平:這個會真的非常有意思,關於這個話題我還沒有洗塵那麼悲觀,不一定就是最壞的狀態。借陳超和燎原的一個觀點,我覺得現在的詩歌的確讓人很困惑,但是從整體上看,我認為還是有不少好東西出來。這是一個總體概念。我要說的是這裏麵的誤區,尤其是詩歌生態造成的誤區。

談到生態這個問題,前麵幾位評論家談得很好,也很激動,福春的激動我比較讚同,福春有這個發言權。我談的是與詩人創作相關的兩個平台,一個是刊物發表平台的生態,一個詩歌獎項平台的生態,這是給我們中國詩歌創作帶來最大困惑的兩個平台。

因為我在做刊物,我也在組織獎項。老實說我們在做刊物的時候,也在時時警惕自己,這就是我講的第一個平台的生態。我們刊物的常務副總龔學敏也來了,在我們來之前的上個月,我們編輯部專門開了一個業務上的會議,議題就是2011年的《星星》怎麼做?為什麼要開這個會議,因為我認為我們體製內的刊物真的有點兒看不下去了,我也在體製內,我也在做刊物。但是我們需要提醒自己的是我們該如何改變這個印象?其他的刊物我不去說,就《星星》而言,在《星星》這個平台,應該說最近這些年來,也覺察和發現這樣一些怪象,就是跟生態有關的怪象。一些作者給寄稿子來,他注明他的官員身份,注明他的老板身份,甚至提出來我們給你讚助多少多少錢,還有更可笑的,也是最近冒出來的,他自己在後麵注明,他是“什麼什麼新寫作的代表人物之一”。我覺得是這個很荒唐,還有藝術照片,我不能說這就是前麵誰說的“權、錢、色”,但是那些風潮給寫作者帶來誤區,才使他們這樣來標榜自己。大家是能夠看到《星星》的,我敢說這麼一句話,比如說這樣的“身份”詩歌,我那裏是發得相當謹慎的,絕不會幾十首、幾十首地拿版麵來做。其實無關身份,真正的好詩,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隻要你好好寫了刊物就一定不會放過。官員的詩,老板的詩,所謂“新寫作”的詩,隻要寫得好都是可以刊發的,包括還有大家沒有說到的比如刊物老總的詩,我覺得是能刊發的,因為刊物需要包容,風格的包容,題材的包容,也包括所謂“身份”的包容,但是我們必須要警醒自己,不要因為以這樣的“身份”來攪亂了中國詩壇的詩人的身份。起碼我們作為一個編輯,一個刊物,時時需要提醒自己,否則隻會製造混亂,隻會誤導我們的寫作者。這是這個平台製造出來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