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度批評(1)(3 / 3)

言清行濁

當下還有一種能為談話注入虎虎生氣的虛假,就是我們都能用談話來營造求真的迷人氛圍,可是一旦自己行動,就沒有了談話中的那些美德。就是說,隻要談起人的修為,都喋喋不休,不知疲倦,仿佛自己占據著美德的製高點。無論評價這個或那個詩人,嘴上都掛著修為的最高標準。不必奇怪,此人一旦行動,他所做的一切,可能正好是他譴責的一切。我曾經想用一個詞概括這個現象,久覓不得,一天突然從舊書裏遇到這個詞——言清行濁。行了,它足以說出我想說的東西。當我把這個詞告訴友人何同彬,他也詫異這個詞的洞察力。看來,潛伏在我們內心的這個惡魔,古已有之。為什麼人在談論時內心特有律條,一旦行動則毫無自律呢?我認為,根源在於我們身邊的“兩層皮文化”。中國當代文化由兩層皮構成,一層真皮一層假皮。吊詭的是,我們在公開場合抖摟的都是假皮,假皮供應的觀點一般都十分悅耳,都是冠冕堂皇的真理、美德等等。由於這些觀念在當下社會,缺乏對應的生活經驗,比如,誰若在當下生活中堅持這些美德,他注定會四處碰壁,成為精神孤兒。這樣一來,多數公開抖摟假皮的人,為生存所迫,便會悄悄用另一張近乎本能的真皮,去圖謀利益,不管它在道德上多麼粗野和刺耳。沒有了傳統“言必行”的束縛,沒有了冒死進諫的士的精神,那張供應著人類全部欲望的真皮,便成了裹住我們心靈的汪洋大海。是的,當社會現實造成觀念和經驗的分離,同時向所有人供應著截然相反的兩張皮,“詩人何為”的問題,就隻成了少數詩人的苦惱。在我看來,置身於這樣一個魔性環境,與其對一個詩人的行為敲敲打打,不如有人帶頭有所不為。一個對某些事有所不為的人,說明他心中有與眾不同的戒律。比如,正是陶淵明的多次辭官,昭示著他卓爾不凡的品性。所以,昭示人品性的不是有所為,而是某些特定時刻的有所不為。

圈子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