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度批評(2)(2 / 3)

政治思維的痕跡

政治在當代漢詩中的位置,雖然已經被審美取代二十多年,但政治思維的痕跡仍以各種方式,顯露在批評家和詩人的作為中。這裏我隻想闡述兩種思維痕跡,一種是“大躍進”思維,一種是“文革”思維。一些人希望快速產出或甄別出當代大詩人,認為靠評獎、投票評選就能選出大詩人,靠基本的路線設計就能造就大詩人,靠多寫就能成為大詩人,恕我直言,這是政治思維習慣導致的作為,它下意識源自“大躍進”思維。“大躍進”是用激情、神話、意誌淘汰理智、真相、客觀的範例。隱在這種思維後麵的人,一般會這樣構想當代詩壇——當代有產生大量大詩人的無限可能,隻要打破某種陳規陋習,當代就能成為史上罕見的偉大時代。這是前個時代遺留給我們的頌揚惡習,是政治思維汙染詩壇的結果。既然龐大的詩人群體中隱著不少大詩人,為了及早發現他們,一些人就忙於通過投票、文章來進行遴選、推薦。無知的公眾當然也期待能有大量的文化衛星上天。我說這類行為帶有政治的性質,是因為任何獎項、評選、推薦都隻涉及我們時代的審美,企圖隻以一個時代的審美,來支配“大詩人”的稱謂,無異於誇耀本時代的審美勝過未來的所有時代,這不過是“抑古揚今”政治思維的翻版。其實,給誰戴“大詩人”的帽子,不是單屬於一個時代的“小事”,“大詩人”至少需要兩個或兩個以上時代的驗證,我們應該懂得,最擅長把握此稱謂的不是我們自己的時代,中國古代史學向來強調“隔代寫史”,旨在消除一些歇斯底裏的主觀氣息,能令事實、真相脫羈而出。六朝體認的諸多“大詩人”在後朝消失,即是一例。別林斯基做批評之前的俄國,也彌散著“大師”林立的亢奮,他做批評的結果是,前朝在他眼裏隻剩下普希金、果戈理……由於“大詩人”是一個複雜而豐沛的曆史概念,我們不必用自己時代的軟肋去觸碰它。值得我們留意的不是給誰什麼稱謂,而是當現代漢詩正在發展時,盡量不去做不可原諒之事,即眼看著少數好詩被大量垃圾湮沒。彌爾頓當年呼籲建立觀點的公開市場,他認為真理最終會在自由競爭的觀點市場獲勝。同樣,我們應當建立詩歌選本的公開“市場”,讓各種選本在後人那裏自由競爭,把我們力不從心地找“大詩人”的事,丟給後人去煩心。盡量按照個人真實的審美感受去編輯詩歌選本,才是值得我們時代頌揚的詩歌善事。後人將會根據這些詩歌“文獻”,甄別出真正的大詩人。當代詩壇另外還深深浸染著“文革”的“鬥爭”思維。它表現為黨同伐異、相互攻訐、辱罵、置對方於死地等等“文革”積習。鬥爭思維的本質,是對現代性明顯的不適應。鬥爭是逼迫對方認同“唯一真理”的手段,隱藏在它背後的是一元思想,即認為隻有一種思想能揭示真理,除此,真理再也無法在別的思想中顯形。一元思想來自專製的農耕社會,它企圖創造穩定社會的威力,是一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遠離現代社會的思想。而把對峙變為多元並存,恰恰是現代性的本質和興趣所在。即認為最好的東西不在“唯一”那裏,“最好”恰恰隱身在各種可能性裏,它導致出現自由競爭的觀點“市場”。現代性其實指出了如何消除“文革”積習的方法,即對當代任何一方的“定論”可以置之不理,隻去關注詩壇最鮮活的部分——詩歌文本。詩人或批評家的美德,在於不要拋開自己的審美真實來談詩,哪怕它隻是錯覺或錯誤。在一個由詩歌選本構成的公開“市場”裏,擔負起矯正“錯誤”職責的,不隻有別的詩人或批評家,還有作為明眼人的讀者和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