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巴別塔(1)(2 / 3)

而皮薄,

巨大而圓潤的籽

在中間,

是你自己的原生自然狀態——

純淨,平穩,

幾乎沒有人劈開過

或者試圖看一下

它是否會生長。

堅硬而滑溜,

看起來好像

應該種植——然而

它衝出

指縫——

逃走了。

岩床

——給瑪莎

雪融化後的池塘溫暖的花崗岩

我們在此紮營,

不想尋找更多的了。

歇息

把大腦交給風。

岩石上,輕輕地傾斜著,

天空和石子,

教我溫柔吧。

差一點兒錯過的觸摸——

一掃而過的目光——

細小的步子——

最終覆蓋硬質地麵的

世界

細雲和薄霧

聚集成石板藍

夏天的陣雨。

茶葉與紫色星光的夜;

新月即將落下,

為什麼需要這樣久

才學會

愛,

我們笑

而後悲傷。

炫目

——給理查和邁可

炫目,誘惑

圖案

陶醉的,顫抖的,

蜜蜂?還是花?為什麼

種子四處移動。

自我分裂,分裂,再分裂的種子。

“我們都知道它引向哪裏”

令人眼盲的金色花粉風暴

——穿過它去尋找?

炫目

還有藍色黏土。

“所有的動物,都愛唱歌”

根部在運作。

隱藏著。斯奈德與烏龜島明迪

斯奈德的這十首詩均選自《烏龜島》(Turtle Island,又譯《龜島》),即1975獲得普利策詩歌獎的集子。因為這本詩集的緣故,“烏龜島”在20世紀70年代迅速成為北美洲的代名詞。在加裏·斯奈德的眼裏,北美洲不是歐洲人發現的一塊處女地,而是古老的有著幾千年文明的土地。加裏·斯奈德使用這個詞,表達了他對古老文明的向往,對北美洲這片大陸生態環境的關注,對人類與野生世界共生存的一種理想。按照他的生態學,地球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生命體,由一個巨大的長壽無疆的烏龜支撐。“烏龜島”的概念來自於土著印第安人的神話,是對北美洲的稱呼。(作為人類學研究者和森林看守人,加裏·斯奈德不僅是從書本上認識印第安文化,而且近距離與印第安人相處過)

斯奈德的名字太響亮了,毋庸介紹。閱讀文本,發現很多與他生活和寫作有關的東西:加利福尼亞(出生地和現居地),俄勒岡(成長的地方之一),西部森林,印第安文化,東方神秘主義,佛教,禪宗,愛,等等。凡是中文讀者比較熟悉的層麵,比如儒家,佛教,禪宗,中國古典詩詞等,我盡量忽略,而去關注其他方麵的影響,以及他與同時代詩人有什麼差異。(西方評論家在談斯奈德時必談的東西,佛教,禪宗,我盡量避開,除非繞不過去)

簡約的語言,簡練的意象,精準的描述,對原始生態的鍾愛,對詞語“聲音”的注重,這些都是他的特點,受日本俳句的影響顯而易見。但更為突出的特點是一種敏銳以及對生命的感悟,和一種原始而恬淡的、炫目而純淨的野性美。

1969年斯奈德從日本回到美國後,在北加州Sierra Nevada山上自己蓋房子,這期間寫了《烏龜島》裏的詩。1974年剛出版時並未受到太多好評,有人說過於“局限性”、“區域性”。精英刊物《黨派評論》(老牌政治與文學雜誌,已停刊)取笑他為“寫狗熊糞便的詩人”。第二年榮獲普利策獎的時候,據說讓人大跌眼鏡。斯奈德正背著背包旅行,回來之後才得知獲獎的消息。後來他又出了許多詩集,但這本已成為經典。

很多詩人在被捧紅之後得獎,而獲獎作品看不出好在哪裏,索然乏味,早期作品反倒更有味一些,斯奈德顯然不同,他的每一本獲獎詩集都實至名歸。而我喜歡這本詩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看到很多熟悉的地名覺得很親切,比如聖蓋布裏爾山脈(San Gabriel),這是我居住了很多年的地方,但這個地方已經被嚴重汙染,完全不能和Sierra Nevada相比,不過詩集中反複出現的coyote(一種狼狗)還時常在這裏出現。更主要的是,我被詩中的畫麵和情景吸引,除了一種陌生的從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的美國鏡像之外,還有幾千年前美洲的原始麵貌。

詩集的開篇之作是《阿納薩茲》,這個四音節的字“Anasazi”是納瓦霍(Navajo)語,意即“古老的人”。“納瓦霍”是北美土著印第安人一個部落的名字,“阿納薩茲人”是更古老的原始部落,早在公元前1200年就生活在美洲,他們的特點是居住在懸崖峭壁上,他們會製作陶器,會種玉米和大豆,會編籃子,後來西班牙人稱他們建的石頭房子為Pueblos,所以他們現在叫“普韋布洛人”,也就是說,“阿納薩茲”是北美印第安人四大部落之一“普韋布洛”的祖先。加裏·斯奈德讚美阿納薩茲人,因為他們的智慧在於既懂得怎樣生存又不破壞自然環境。

“阿納薩茲,/阿納薩茲,”拉長音節的重複(以及結尾的回應)有一種讚美詩或聖歌的味道,自然而美妙。“蜷縮在峭壁的裂縫中”(第3行),“蜷縮”一詞很生動,“峭壁”“裂縫”不僅朗朗上口(in clefts in the cliffs),也同時對原始生活作了畫龍點睛的描繪。“向地底沉下去,更深更深”(第5行),阿納薩茲人把糧食埋在地底下儲存,也把死人埋在地底下祭奠,而天地是相通的,下沉也是飛升,所以下一行是“升到你神靈般的胯部”。

阿納薩茲人因為生活在沙漠峭壁上的洞裏,所以能夠聞到“蝙蝠的氣味”,也能嚐到“沙石味道”。玉米,蝙蝠,沙石,女人,孩子,一切天然和諧,不僅動物和植物有生命,連岩石和沙粒都有生命。“涓涓溪流”從女人分娩過渡到山野中的溪水,一個簡單的隱喻將人與大自然融合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