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化濡化與人格(1)(1 / 3)

社會學認為我們從其他人身上學習到社會角色的過程即為“社會化”(socialization)。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人的社會化,雖然某部分是經由正式指導的學習的結果,但絕大部分的社會化過程產生自人與人之間的互動。當我們學會特殊社會群體的行為舉止時,我們便接受著“濡化”(enculturation)這一過程,從中我們學習到文化的規範、世界觀與價值觀。文化正是通過“濡化”這一獨特方式影響著人的基本人格與角色人格,並進而影響民族性格的形成。

一、文化濡化的定義及過程

1.文化濡化的定義

濡化,指的是文化濡化。人類學家們界說文化濡化為人類個體適應其文化並學會完成適合其身份與角色的行為過程。[1]這樣一個過程是極其複雜漫長的,對每一個體而言,可縱貫其整個生命曆程。在生命的不同階段,文化濡化有著不同的表現。

文化濡化這個概念是美國人類學家赫斯科維茨(M.J.Herskovits)在他1948年出版的《人及其工作》一書中首次使用的。這個概念所關注的主體是人,與以往人類學中將注意力集中於文化、民族、社會等宏觀方麵有所不同,這大概是受了20世紀30年代後人類學中興起的心理學研究趨向的影響。其導師博厄斯就曾提出:“我們必須理解生活於文化中的個人。”[2]

與前所述的“涵化”相比,“濡化”著重於作為文化主體的個人,而“涵化”則著重於文化本身,強調本來的文化與其他文化的互動及結果,二者不可混淆。

2.文化濡化的過程

文化濡化是一個終生不間斷的過程,它以人生命的終結作為自然而然的終點;但是它的起點並非就是人的誕生,而可能是這之前更早。實驗證明,沒出生的胎兒也能受到外界的影響。中國自古就有胎教的做法,如《論衡》中所謂“子在身時,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視,非正聲耳不聽”;周文王之成為“聖王”,便相傳是其母實行胎教的結果。如此看來,當人還是母腹中孕育的生命形式時,他已經與所處的社會和文化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當然,重要的、大量的文化濡化還是在出生以後進行的。

按照正常個體的成長曆程,我們可以縱向考察文化濡化的過程。最簡化的描述是將其分為家庭、學校、單位等等階段。家庭是人接觸的第一個主要的濡化機構,對個體兒童期經驗的形成有重要的影響。就大多數人而言,第二個遇到的濡化機構是學校。學校通過對其成員係統、專業的教育,有效地鞏固個體的濡化過程。走上崗位後,個體進入了新的文化濡化機構,依然繼續其濡化過程。不同的是,此時個人意識的選擇性開始發揮顯著的作用。在這個縱向過程中,個體早期的濡化將沉澱為他全部文化觀念、價值體係的不變的部分,而晚期的濡化則使可變的部分在此個體所在的群體可接受的行為範圍內發生改變。20世紀中期,瑪格麗特·米德,這位強調文化對人的個性和心理影響的人類學家,在她的《文化與承諾》一書中提出了有名的“後喻文化”這個概念。米德把人類社會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前喻文化階段,人們主要的知識來源於前一輩的人,前輩的過去就是他們的未來;並喻文化階段,前輩無法再向後輩提供符合時代要求的生活模式,人們的知識主要來源於自我的探索和同輩間的交流;後喻文化階段,人類已經將自己熟知的世界拋在身後,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新時代中,前輩沒有任何可以供後輩借鑒的生活經驗,相反,是後輩教喻前輩怎樣在這個每天變化的新世界裏生存。在社會學領域中,如果知識傳授靠老一代教育新一代,則被稱之為“前育時代”;同輩之間互相傳授知識是“同育時代”;而新一代可以教育老一輩的時候,則稱之為“後育時代”。

橫向考察文化濡化更為重要。因為上述的任何一個階段,都是處於一定的社會環境之中的,必然受到社會文化的影響和局限。即使在某一個特定階段,個體和其所在群體的其他成員之間也存在著密切的橫向聯係。某一個階段在個體特定的時期扮演著文化濡化的重要角色,但是文化濡化不是一個因素即可造成的結果,而是多種因素互動、融合的結晶。因此,無論是縱向或是橫向,都僅僅是為考察文化濡化提供便利,並不一定能全麵、準確地反映濡化的全過程,事實上這也很難做到。尤其在當代社會,各種傳播工具的高度發達,使得現代人的文化濡化更加複雜多變。

由於不同的文化具有不同的特點,所以其成員的濡化過程也各具特色。我國東北大興安嶺的鄂倫春族,男孩五六歲開始用弓箭射小鳥,七八歲練騎馬,十一二歲便隨父兄到獵場圍獵,到十五六歲就成長為一名單騎出擊的獵手,逐漸培養起鄂倫春族男子剽悍粗獷的性格。該族的女孩則跟隨母親和老年婦女外出采集,學習辨認幾十種可食的野菜、野果和塊根植物,學習樺樹皮的剝製、加工和製作各種皮製品,並練習在這些東西上刺繡和雕刻。而居住在雲南省的傣族,兒童在母親或姐姐的照管下長大,六七歲後,開始學放牛及挑水打柴等。七八歲時,男孩要到佛寺當小和尚,識字讀經,女孩在家學烹飪、紡織、縫紉,做母親的助手。由於母親在家中操持一切,父親常外出閑遊,因此兒童早期受女性熏陶較多,傣族溫順性格的形成與此有密切關係。鄂倫春族和傣族在文化濡化中的不同特點,直接影響到其民族性格的形成。在這些例子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同一社會文化對不同性別成員的要求是具有鮮明的分野的。這說明即使是同一群體,不同社會角色的個體,其文化濡化亦有差別,這種差別又反之維持或鞏固了其文化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