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烏爾法特
同是一條溪中的水,可是有的人用金杯盛它,有的人卻用泥製的土杯子喝它。那些既無金杯又無土杯的人就隻好用手捧水喝了。
水,本來是沒有任何差別的。差別就在於盛水的器皿。
君王與乞丐的差別就在“器皿”上麵。
隻有那些最渴的人才最了解水的甜美。從沙漠中走來的疲渴交加的旅行者是最知道水的滋味的人。
在烈日炎炎的正午,當農民們忙於耕種而大汗淋漓的時候,水對他們是最寶貴的東西。
當一個牧羊人從山上下來,口幹舌燥的時候,要是能夠趴在河邊痛飲一頓,那他就是最了解水的甜美的人。
可是,另外一個人,盡管他坐在綠蔭?下的靠椅上,身邊放著漂亮的水壺,拿著精致的茶杯喝上幾口,也仍然晶不出這水的甜美來。
為什麼呢?因為他沒有旅行者和牧羊人那樣的幹渴,沒有在烈日當頭的中午耕過地,所以他不會覺得那樣需要水。
無論什麼人,隻要他沒有嚐過饑與渴是什麼味道,他就永遠也享受不到飯與水的甜美,不懂得生活到底是什麼滋味。
為人效勞的人一個瞎子在路上走。另外一個人過來把他引上正路。可是瞎子卻不知道他的指路人是誰。
一個人正在酣睡。忽然一條毒蛇昂著頭向他爬了過來。另一個人趕過來一刀把毒蛇殺死。可是酣睡者卻依然在夢中。
當半夜時分,躺在清真寺裏生病的旅行者發出沉重呻吟的時候,有一個人一直服侍他到天明。清晨,旅行者死了。可是他到底也沒認清這位幫助他的人是誰。
他走在路上,把水果送給孩子們,在沙漠中把水送給了一位渴得要死的人,把自己的幹糧平分給饑餓者。可是,誰也不與他相識。
他把荊棘和碎石從大路上除掉;可是早晨當人們在這條大路上行走的時候,誰也不知這是他幹的。誰也不認識他。
真的,我們真的不認得那些為我們服務的人們。可是,我們對於那些達官貴人們卻認識得這麼清楚!
生命之曲一片寂靜,萬籟無聲。生命之曲在沉默。
在這寂靜中,意誌失去生命,思想消失蹤影。歡樂如同野鳥逃開人們。
我欲打破這寂靜的幻變,操起手裏的弦琴。
這弦琴是我從愛情之土,夜鶯之鄉取來的。
我的弦琴的聲音非常甜美。
來吧,請坐下聽我彈奏一曲。我不希望使意誌死亡、心靈僵冷。
我為喚醒感情而來。
且待我拿起琴來奏上一曲。
啊?——怎麼?
為什麼這琴發不出聲響?
琴身無損,琴弦依舊,卻為何不發出聲音?
糟糕透了,怎麼會走了弦的呢?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夜鶯之鄉的弦琴離開了四周的花叢就寂然無聲。
這琴是與愛情相連的,弦就係在愛情的身上。
我應走進花園,在花圃旁拉起琴來。
我應該朝著那水仙的眼睛、玫瑰的笑臉、檀香的嫩枝和風信子蓬鬆的卷發,在優美的花園裏拉起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