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北方的夏季(2 / 3)

一天早晨,在這對配偶之間發生了一次嚴重的談話。雌燕進得頂樓來就圍著我飛旋,遲疑地不向窠中飛去。隨後,雄燕也飛來了,不滿意地望著她在我身邊挑起的紛擾。“不要亂飛了。”他突然氣惱地大聲說道。膽壯了的雌燕沒有搭理他。

“不要亂飛了,煩透了。”雄燕又重複了一句。“啊,原來如此呀!”她叫起來,丟掉麥秸杆兒向小窗飛去。他繃著臉停在窠邊,擋住整個的入口。但她沒有勇氣在我的桌頂上飛,於是,一麵噪叫著,一麵無目的地在頂樓裏轉來轉去。“好個沒良心的!”她吵叫著,“放我立刻離開這個陷阱!即使你不珍愛自己的生命,也得憐惜憐惜我呀!我不願意被這個大人捉住,變成可憐的玩物。絕不!為什麼我要受到那樣的懲罰!”

他沉默著,毫不動容地望著她。她吵叫了一會兒,拍了拍翅膀,就飛落在橫梁上了。隻安靜了一會兒,她就扇著翅膀向窠中飛去,但又折回來,停在我的頭頂上。他悶聲不響地望著她,目光責備而又嚴厲。“我太不懂事了,隨你怎樣處置我吧。”她馴順而又難過地說道,抖了抖翅膀,飛進窠中。他也抖了抖翅膀,飛進窠中,溫和地說:“乖。”這時,她又從窠中飛出,擦過我的肩頭,停在迎麵的小窗上,望著我。我抬起頭來,我們的目光相遇了。她用那雙黑色的小眼睛望了我很久。從此,在我們之間就響起了熱情而明快的音樂了。

這種音樂是夏季空氣的暖流、鳥兒的幸福的啁啾聲、隨風擺動的白樺、故鄉草場的迷人香氣所催生的。棲落在屋頂上的烏鴉腳步聲,麻雀啄食屋頂上的白樺子實的嘈雜聲、山雀在馬匹周圍小心的急促的跳躍聲,都在音樂中交響著,並且變成為它的旋律。隨著音樂的響起,話語、記憶和願望變得更為重要,更加有力,更具有獨立意義了。日夜樂聲都在飛揚,仿佛是擦著睫毛閃過的燕子微顫的翅翼。

但是,一天早晨,這樂聲突然令人心悸地停止了。在沉睡中我感到了這一點,就醒來了。雌燕又激動地圍著我飛轉。在她的呢喃聲中充滿著驚懼。我看了看小凳,那上麵有一個從窠中掉下的碎裂了的空蛋殼。同樣的兩瓣空蛋殼我是在地鋪邊的圓木上發現的。雄燕銜著一隻黑色的大蒼蠅衝進了頂樓。他仿佛是一架飛機,徑直地飛著,而蒼蠅嗡嗡著恰似一架真正的馬達。從這天早上起,這種沉重的嗡嗡聲就充塞在整個頂樓,而舊日的音樂也隨著輕慢地回響起來了。

不過,音樂的節奏卻愈加快速了,因為兩隻燕子整天也不休歇。新孵出的雛燕食量很大,遠遠地就等著吞吃食物。小小的雛燕身上還剛蒙上一層稀疏的淡藍色的絨毛,卻都長著一張張大嘴巴。食物總是給那最先啄到的雛燕搶去。是的,隻有非常年輕的母親才這樣喂育孩子。雄燕則順序地由右至左地把食物放在每個雛燕的口中。不久,鄰家頂樓中的燕窠被貓兒所毀,於是,我們這裏受撫養的雛燕增加到三個了。那隻年長的燕子也來幫助他們,她也是自右至左地喂著雛燕。雄燕和雌燕都停在窠沿上睡覺,而那隻年長的燕子則在柴棚內的橫梁上安身。在夢中她也時常用熱情而又溫存的語音談話,就象雄燕和雌燕還沒有生出雛燕前在夢中交談一樣。

過了不久,有那麼一個早晨,我醒來了,因為有一隻短禿的翅膀熱情而又膽怯地拍打著我的麵頰。一隻快要長好羽毛的雛燕落在我嘴邊的枕上,用那好奇的天真的目光望著我。另一隻雛燕站在煙鬥的把上,也在望著我。兩隻雛燕和長大的燕子不同之處,隻是尾巴上還缺少兩根黑色的挺直的翎毛。第三隻雛燕停在窠中,畏葸地望著由窠中到圓木樓板的這段深淵般的距離。顯然,他還沒有完全學會靈巧地啄食母親送來的食物,氣力不足使他產生猶疑。中午,當我在桌旁坐下,他才從窠中跳出,而另兩隻雛燕則努力地查看著這間塵封的貯藏室。跳到桌麵上,他就撲倒在那本厚厚的濃綠色封皮的《世界史》上了。我繼續寫作著,但是,從筆端流下無數藍色字體的這種毫無意義的現象使他非常驚異。他那黑色的小眼睛獵人般靈活地眨動著。看來,隻是由於一切燕子所具有的彬彬有禮的天賦,他才沒有撲向這藍色的行列。在柔和的薄光中,封麵的折光使雛燕的白色胸脯染上了一層綠色,黑色的羽毛也閃著奇妙的光芒,他簡直變成一種奇異的不相識的鳥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