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西屋和老院子(3 / 3)

母親把一個破了皮的扁食放火沿上“礴”,不一會兒,扁食就“吱吱”地冒開了氣泡。香噴噴的扁食味就在屋子裏飄散開來,我使勁地往肚裏咽口水。“礴”熟了,母親就拿起來,一邊吹氣,一邊說,饞閨女,快給你吃一口,撈撈舌頭。姐姐就說,她早把舌頭跌肚裏了。父親聽著,“嗬嗬”地笑。

喝完扁食湯,就都不許出門了,洗澡睡覺。當然,母親是不能睡的,母親要一一給們我準備初一穿的新衣服。其實哪有什麼新衣服,二哥穿大哥的,我穿姐姐的。不管誰穿誰的,母親都給我們縫補得整整齊齊,洗刷得幹幹淨淨。大年初一一出門,四個孩子都是光光鮮鮮。村裏人就說,人家有個會過家的媳婦哩。

初一五更開門炮一響,我們就往院子裏跑。年火點著了,衝天的火光映紅了大半個天空,使過年的氣氛越發的紅火了,男孩們就繞著年火拾花炮,女孩們就滿院跑著捉迷藏,男孩們還用瓦盛上穀糠,用一根樹枝在年火上點了火,把穀糠燃著,拋向空中,燃燒的穀糠就在漆黑的夜空盛開了一片火花,哥哥說,那是放煙火。從初一開始,每天晚上,我都要看哥哥帶著一群孩子放穀糠煙火,母親看見了就嗬斥哥哥,看你多費力,玩也玩的和別人不一樣,一會弄失火了,看你還敢回家。運氣的是,哥哥玩煙火從沒有失火過。

快到正月十五的時候,我們女孩開始忙活了。我們把大人秋天掰下的箍得一箍一箍的高粱棒兒,偷偷地抽出來,藏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插燈籠。把一根粗高粱棒兒當燈芯柱,然後把棒兒的皮輕輕地剝下來,繞著圈插在燈芯柱上,把棒芯柔軟的部分截成小截,串在棒兒皮上,插出來的燈籠就點綴上了一圈花點,甚是好看。燈籠做好了,用一根囫圇棒挑起來,幾個女娃站成一排,就在老院子裏跑起了九蓮燈。我是院子裏年齡最小的一個,每次都排在最後,燈籠也是別人替我做的。燈籠比我的人都大,提起來跑不了兩步,就摔在地上,燈籠摔扁了,棒兒皮壓斷了,手也紮出血來。可我不哭,爬起來悄悄地站在廊階下看。看得忍不住了,就空著兩隻小手跟在別人後麵跑。

這時候母親就從古樸陰森的大門樓子下走進來,母親哼著小曲兒輕快地走進來。看見母親,大家扔下手裏的九蓮燈,就一下子跑得沒了影。滿院子就剩下我和一片亂糟糟的高粱棒兒棒皮兒。

我站在被踩的東倒西歪的破燈籠中間,傷心得直想哭,因為費了那麼大勁插好的燈籠,就這樣生生被扔掉了,扔得滿地都是,我一邊哭,一邊撿著地上的高粱棒兒,母親過來把我抱回家,塞給我一塊幹饃饃片,我就不再哭了,坐在炕頭上專心致誌地啃起來,母親就拿了掃帚去收拾院子的狼藉。

我7歲的時候,我們家在村東頭修上了新房子,搬了家,老西屋留給了三叔。後來,院子裏另外兩家也陸續搬了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老西屋被拆掉了,老院子也向街上敞開了一個大口子。老院子已經不是當初的老院子。在歲月變遷中,它沉默成了一片廢墟。

一些記憶,大多是五六歲的事,之前的很多事情是母親和姐姐後來給我講的,一點點沉積在記憶的角落裏,甚至會在夢裏完成一個完整而清晰的影像。老西屋、老院子,快樂的童年,重新回映進成年的生活裏,成為一張張發黃的黑白老照片,點點滴滴,真真切切。

Tip:收藏+分享高平作家叢書:土塄上的孩子,是对网站最大的肯定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