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責怪我,隻是蹲下來撿灑在地上的糧食。可我心裏卻很難過。

我不上學,連鋪子也看不好,母親雖然不說,但我知道母親一點都不高興。

在她看我的眼神裏有一種無奈,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後來,我發明了一個預防麻雀吃穀子的好辦法,就是把一麵鏡子放在鋪子的中間,鏡子後麵再插上一把雞毛撣子。鏡子的反光會把麻雀嚇跑。

你不說,還挺管用,我可以放心地看連環畫和小人書,不用擔心麻雀來吃糧食,當然偶爾還會有一兩隻膽大的花公雞飛到鋪子上去吃豆子或玉米。

逃學在家的日子,是一種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一種沒有恐懼的日子。

但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恐懼同樣是要來的。逃學也得參加考試。但我知道考試結果是一個恥辱。可我再也無法躲避。

我清楚地記得四年級的年終考試,我的數學隻考了三分,語文九十八分。

每天放學老師都讓學生站好隊,然後從學校排成一條長隊唱著歌回家。

那天,我拿著三分的數學卷子,站在隊列裏,我感覺到了所有的眼光都在嘲笑我。眼淚在我的眼眶裏打轉,我知道自己要哭了,因為我第一次領略了被人鄙視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隊列裏逃出來的,我一口氣跑到北山圪嶺上,把那張考卷撕得粉碎。我對著空曠的山嶺,大聲地哭了。

下午,我看見老師和父親站在大隊部的門口說話。老師說:“學校像你們家的東西屋兒,你家的閨女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父親說:“閨女家,識個字就行了,也沒指望她將來有多大出息,你多擔待。”老師說:“她腦筋好用,就是不想上學,你不能太嬌生慣養了她。”父親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晚上,我早早地就躲進了被子裏,我知道母親和父親不會責怪我,可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比對我的責怪更讓我難過。我似乎一下長大了許多。

上了五年級,我不再逃學。小學畢業,全村就我一個考上了初中。

在以後的人生路上,我也常常因為自己的心理阻隔,遇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環境、人和事,就像逃學一樣,想逃避,但多少的坎坎坷坷之後,我終於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不管遇到什麼,你都無路可逃,隻能麵對,不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