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與劉小楓對話:十字架能拯救世界嗎(5)(1 / 3)

不過,以上所引,還是劉小楓對魯迅比較客氣的論述,而他大部分行文都充滿了對魯迅的蔑視、攻擊和謾罵。劉小楓直接將“文化惡魔”與現實中的道德墮落者相提並論,他說魯迅會讚成這樣的話:“然而現在卻必需有一代或兩代腐化墮落的人;需要那種駭人聽聞、卑鄙齷齪的腐化墮落,把人變成可惡的、膽怯的、殘忍的、自私的敗類——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將漢語中所有肮髒的字眼往魯迅身上堆砌,似乎這樣一來就達到了否定魯迅的目的:“據說魯迅的思想特色是‘雜’,在我看其實是‘陰冷’。這陰冷從大荒山、無稽崖創造性轉化而來,成了西化式逍遙(現代虛無主義)的同路人。”“在魯迅那裏,隻有理知,沒有‘相信’。”而所謂“理知”則是“陰冷理知”。“在把自己的血湧出來飼別人,卻由於自己的心靈的‘黑暗’,血成了陰毒。魯迅的自知是真的,因自己飼人的血帶有陰毒而對自己絕望。如何與自己的絕望搏鬥?除了通過小說敘事描繪鬼魂的自我,就是對世態熱諷和冷嘲。無論那種方式,都是魯迅自稱的無賴手段。”“傳說魯迅靈魂中的陰毒有其私人原因。魯迅小時候活得像王子,家世變故,就被人看成叫花子,從此開始‘恨這個社會’”。所以,“魯迅的靈魂在怨恨中早熟,怨恨的毒素已經把人靈中一切美好的東西噬蝕淨盡,空虛的靈魂除了鬼魂的自我刻畫、冷嘲和熱諷,還能向往別的什麼高貴的精神?”“魯迅為了肩起黑暗的閘門,靈魂越來越陰毒”,那麼,“‘肩起黑暗的閘門’不是成為黑暗的閘門,又是什麼呢?如果不挪開魯迅精神這道‘黑暗的閘門’,中國精神有指望見到光明的未來?”

劉小楓的背後有西方的大神耶和華和耶穌基督為他撐腰,在謾罵魯迅之後終於道破他謾罵的“天機”他是將“魯迅精神”當成了遮蔽“中國精神”的一道“黑暗的閘門”,並且認為隻有將“魯迅精神”這道“黑暗的閘門”挪開,耶和華大神的光輝才可以光照赤縣神州,耶穌基督背負的十字架才能牢固地安插在中國大地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在14年以前為《孔子精神與基督精神》一書撰寫《孔子與基督》一章時,對基督精神很有好感,尤其是對這種精神孕育出來的西方的文化成果給予了極大的肯定,當然我同時指出,上帝的死亡又是這種精神進一步發展的結果。言下之意,還有點哀悼死去的上帝的意味。但是,劉小楓對魯迅的詛咒和謾罵,讓我感到這個上帝一點也不可愛,就像是一陣風,把我對耶和華和耶穌基督的好感給吹得無蹤無影。而且當時我認為魯迅雖然不信上帝,但是對耶穌基督的言行也給予極大的肯定,從《文化偏至論》到《野草》中的《複仇(其二)》,魯迅從啟蒙主義的立場將耶穌基督拯救世人卻為世人釘死,引為救國救民卻不為民眾所理解反遭其迫害的知己。這種思路在《狂人日記》、《藥》等小說中都是一以貫之的。中國人能夠如此對待耶穌基督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可是耶穌基督的信徒(?)劉小楓卻對魯迅極盡詛咒謾罵之能事,將漢語中最下流肮髒的字眼一古腦地將魯迅罩住,難道這就是上帝耶和華的神恩?

耶穌在《馬太福音》的第5章第38節到第48節,在《路加福音》

的第6章第27節到第36節,也就是在俗稱的“登山寶訓”中說:“不要與惡人作對。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有人要告你,要拿你的裏衣,連外衣也由他拿去。”“你們若單愛那愛你們的人,有什麼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愛那愛他們的人。”魯迅早年想以尼采來振奮國民精神,又以托爾斯泰來反對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五四時期在以個性自由揭露國民性的時候,又以人道主義對國民“哀其不幸”;晚年將全部精力和心血抨擊妨害中華民族發展的一切邪惡勢力,實踐了其“我以我血薦軒轅”的壯誌,稱為“國魂”、“民族魂”是當得起的,而劉小楓做為一個中國人,對魯迅不僅一點敬意沒有,連一點同情的理解也沒有,難道這就是劉小楓所謂的“善”?退一萬步講,縱使魯迅真像劉小楓描繪的那樣是一個惡人,而愛國主義也像劉小楓在論述屈原的時候所說的,是一種“使人墮落的惡”,但是你劉小楓所崇拜的神明明告訴你,不要與惡人作對,要愛你的仇敵;但是你卻口出髒語,一點也不愛你的仇敵,你如此違背你的神的旨意,你難道就能得到拯救?你的神不是已經告訴你:入口的不會汙穢人,出口的才會汙穢人嗎?莫非真是像蔑視基督教的尼采所說:“基督教的起源是來自於憎恨心理”,“是一種殘忍本能”?

魯迅做為“東方的文化惡魔”的現代意義以及對於中國文化的巨大價值,筆者在《走向21世紀的魯迅》一書中已經予以充分、詳盡的論述,在這裏無須和劉小楓饒舌。魯迅是清醒而深刻地看到缺乏惡的否定性的中國文化的發展緩慢乃至停滯,才想從西方輸入惡魔的批判性力量,以便使中國文化在動態中加快發展。黑格爾不是早就說過,惡比善更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力量嗎?為了中國的快速發展以擺脫帝國主義的侵略而求助於西方惡魔的文化力量,這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呢?所以,劉小楓的偽善讓我想起他在《詩化哲學》中推崇過的尼采對偽善的攻擊:“善良的人從來不說真話。善良者教你們走向錯誤的海岸和港灣。你們生長在善良者的謊話中。由於善良者,所有事物都已變成虛偽的而且歪曲根本。”“在一切中最可怕的——所謂善良者這個概念,漸漸變成了意指一切柔弱、病態、禍害和自苦的東西,意指一切應該消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