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疑心我是偷兒呢;
這也說不定有的。
但他們也太裝幌子了!
老實說一句;
在您貴廟裏,
我透熟的了,
可偷的有什麼?
神像,房子,那地皮!”(一○七頁)
“列車鬥的寂然,
到那一站了?
我起來看看。
路燈上寫著‘泊頭’,
我知道,到的是泊頭。
過了多少站,
泊頭的經過又非一次,
我怎麼獨關心今天的泊頭呢?”(二三四頁)
“‘八毛錢一筐!’
賣梨者的呼聲。
我渴極了,
卻沒有這八毛錢。
梨始終在筐子裏,
現在也許還在筐子裏,
但久已不關我了,
這是我這次過泊頭,最遺恨的一件事。”(二三五頁)
照這樣看來,難怪作者講:“我嚴正聲明我做的不是詩。”新詩假若還受人攻擊,受人賤視,定歸這類的作品負責。《冬夜》裏還有些零碎的句子,徑直是村夫市儈的口吻,實在令人不堪——
“路邊,小山似的起來,
是山嗎?呸!
瓦礫堆滿了的‘高墩墩’。”(一二六頁)
“枯骨頭,華表巍巍沒字碑,
招什麼?招個——呸!”(二○一頁)
“去遠了——
噲!回來罷!”(一五五頁)
“來時拉纖,去時溜煙。”(一○九頁)
同
“就難免‘蹩腳’樣的拖泥帶水。”(一○一頁)
戴叔倫戴叔倫(732—789),唐代詩人。講:“詩人之詞,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作詩該當怎樣雍容衝雅,“溫柔敦厚”!我真不知道俞君怎麼相信這種叫囂粗俗之氣便可入詩!難道這就是所謂“民眾化”者嗎?
五
《冬夜》裏情感的質素也不是十分地豐富。熱度是有的,但還沒有到史狄芬生所謂“白熱”者。集中最特出的一種情感是“人的熱情”——對於人類的深摯的同情。《遊皋亭山雜詩》第四首有一節很足以表現作者的胸懷——
“在這相對微笑的一瞬,
早拴上一根割不斷的帶子。
一切含蓄著的意思,
如電的透過了,
如水的融合了。
不再說我是誰,
不再問誰是你,
隻深深覺著有一種不可言,不可說的人間之感!”(七七頁)
集中表現最濃厚的“人間之感”的作品,當然是《無名的哀詩》——
“酒糟的鼻子,酒糟的臉,
抬著你同樣的人,喘籲籲的走。”
隻這“同樣”兩個字裏含著多少的嫉憤,多少的悲哀!其次如《鷂鷹吹醒了的》也自纏綿悱惻,感人至深。這首詩很有些像易卜生的《傀儡之家》——
“……
哭夠了,撇了跑。
不回頭麼,回頭隻說一句話:
‘幾時若找著了人間的愛,
我張開手接你們倆啊!’”(一四五頁)
比比這個——
“郝爾茂但是我卻相信他。告訴我?
我們須變到怎樣?——
娜拉須變到那步田地,使我們同居的生活可以算得真正的夫妻。再見罷。”
《哭聲》比較前兩首似乎差些。他著力處固是前兩首所沒有的,——
“說是白喲!
埋在灰爐下的又焦又黑。
讓紅眼睛的野狗來收拾,
刮刮地,銜了去,慢慢齦著吃,
咂著嘴舐那附骨的血,
銜不完的扔在瓦礫。”(一三二頁)
但總覺得有些過火,令人不敢複讀。韓愈的《元和聖德詩》裏寫劉受刑的一段至因這樣受蘇轍的批評。我想蘇轍的批評極是,因為“醜”在藝術中固有相當的地位,但藝術的神技應能使“‘恐怖’穿上‘美’的一切的精致,同時又不失其要質。”
(Horror puts on all the daintiness of beauty,losing none of its essence)
如同薛雷的——
“Foodless Toads
Within voluptuous chambers panting crawled”
音節描寫“高墩墩”上“披離著幾十百根不青不黃的草,”將他比著“禿頭上幾簇稀稀剌剌的黃毛”也很妙。比比卜郎寧手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