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文藝評論卷(8)(3 / 3)

Lifes harvest mellows into golden wisdom

然而詩家的主人是情緒,智慧是—位不速之客,無須拒絕,也不必強留。至於喧賓奪主卻是萬萬行不得的!

泰戈爾(1861—1941),印度詩人、哲學家和印度民族主義者,1913年他成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人。泰戈爾的詩在印度享有史詩的地位,代表作《偈檀迦利》《飛鳥集》。

《偈檀迦利》同《采果》裏又有一部分是平凡的禱詞。我不懷疑詩人祈禱時候的心境最近於ecstacy,ecstacy是情感的最高潮,然而我不能承認這些是好詩。推其理由,也極淺鮮。詩人與萬有冥交的時候,已經先要擺脫現象,忘棄肉體之存在。而泯沒其自我於虛無之中。這種時候,一切都沒有了,那裏還有言語,更那裏還有詩呢?詩人在別處已說透了這一層秘密——他說在上帝的麵前他的心靈vainly struggles for a voice。從來讚美詩(hymns)中少有佳作,正因為作者要在“入定”期中說話;首先這種態度就不誠實了,講出的話,怎能感人呢?若擇定在準備“入定”之前期或回憶“入定”之後期為詩中之時間,而以現象界為其背景,那便好說話了,因為那樣才有說話的餘地。

泰果爾的文藝的最大的缺憾是沒有把捉到現實。文學是生命的表現,便是形而上的詩也不外此例。普通性是文學的要質,而生活中的經驗是最普遍的東西,所以文學的宮殿必須建在生命的基石上。形而上學惟其離生活遠,要他成為好的文學,越發不能不用生活中的經驗去表現。形而上的詩人若沒有將現實好好地把捉住,他的詩人的資格恐怕要自行剝奪了。

印度的思想本是否定生活的,嚴格講來,不宜於藝術的發展。泰果爾因為受了西方文化的陶染,他的思想已經不是標類的印度思想了。他曾宣言了——Deliverance is not for me in renunciation;然而西方思想究竟隻是在浮麵上粘貼著,印度的根性依然藏伏在裏邊不曾損壞。他懷慕死亡的時候,究竟比歌謳生命的時候多些。從他的藝術上看來,他在這世界裏果然是“一個生疏的旅客”。他的言語,充滿了抽象的字樣,是另一個世界的方言,不像我們這地球上的土語。他似乎不大認識我們的環境與風俗,因為他提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隻是些膚淺的觀察,而且他的意義總是難得捉摸。總而言之,他的舉止吐屬,無一樣不現著outlandish,無怪乎他常感著

homesick……for the one sweet hour across the sea of time,

因為他不曾明白地講過了嗎?

I came to your shore as a stranger,I lived in your house as a guest……my earth

泰果爾雖然愛好自然,但他愛的是泛神論的自然界。他並不愛自然的本身,他所愛的是the simple meaning of thy whisper in showers and sunshine,是Gods great powet……in the gentle breeze,是鳥翼,星光同四季的花卉所隱藏著的,the unseen way。人生也不是泰果爾的文藝的對象,隻是他的宗教的象征。穿絳色衣服的行客,在床上尋找花瓣的少女,仆人或新婦在門口佇望主人回家,都是心靈向往上帝的象征;一個老人坐在小船上鼓瑟,不是一個真人,乃是上帝的原身。詩人的“父親”,“主人”,“愛人”,“弟兄”,“朋友”都不是血肉做的人,實在便是上帝。泰果爾記載了一些自然的現象,但沒有描寫他們;他隻感到靈性的美;而不賞識官覺的美。泰果爾也摘錄了些人生的現象,但沒有表現出人生中的戲劇;他不會從人生中看出宗教,隻用宗教來訓釋人生。把這些辨別清楚了,我們便知道泰果爾何以沒有把捉住現實;由此我們又可以斷言詩人的泰果爾定要失敗,因為前麵已經講過了,文學的宮殿必須建在現實的人生的基石上。果然我們讀《偈檀迦利》《采果》《園丁》《新月》,等等,我們仿佛寄身在一座雲霧的宮闕裏,那裏隻有時隱時現,似人非人的生物。我們初到之時,未嚐不覺得新奇可喜;然而持久一點,便要感著一種可怕的孤寂,這時我們渴求的隻是與我們同類的人,我們要看看人的舉動,要聽聽人的聲音,才能安心。我們在泰果爾的世界裏要眷念我們的家鄉,猶之泰果爾在我們的地球上時時懷想他的故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