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藝評論卷(10)(2 / 3)

孩子們|驚望著|他的臉色

他也|驚望著|炭火的|紅光

這裏每行都可以分成四個音尺,每行有兩個“三字尺”(三個字構成的音尺之簡稱,以後仿此)和兩個“二字尺”,音尺排列的次序是不規則的,但是每行必須還他兩個“三字尺”兩個“二字尺”的總數。這樣寫來,音節一定鏗鏘,同時字數也就整齊了。所以整齊的字句是調和的音節必然產生出來的現象。絕對的調和音節,字句必定整齊。(但是反過來講,字數整齊了,音節不一定就會調和,那是因為隻有字數的整齊,沒有顧到音尺的整齊——這種的整齊是死氣板臉的硬嵌上去的一個整齊的框子,不是充實的內容產生出來的天然的整齊的輪廓。)

這樣講來,字數整齊的關係可大了,因為從這一點表麵上的形式,可以證明詩的內在的精神——節奏的存在與否。如果讀者還以為前麵的證例不夠,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分析我的《死水》。

這首詩從第一行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起,以後每一行都是用三個“二字尺”和一個“三字尺”構成的,所以每行的字數也是一樣多。

結果,我覺得這首詩是我第一次在音節上的最滿意的試驗。因為近來有許多朋友懷疑到《死水》這一類麻將牌式的格式,所以我今天就順便把它說明一下。我希望讀者注意,新詩的音節,從前麵所分析的看來,確乎已經有了一種具體的方式可尋。這種音節的方式發現以後,我斷言新詩不久定要走進一個新的建設的時期了。無論如何,我們應該承認這在新詩的曆史裏是一個軒然大波。這一個大波的蕩動是進步還是退化,不久也就自然有了定論。

(本篇原載於1926年5月13日《晨報》副刊《詩鐫》第7號。)

詩人的蠻橫

孔子教小子,教伯魚的話,正如孔子一切的教訓,在這年頭兒,都是犯忌諱的。依孔子的見解,詩的靈魂是要“溫柔敦厚”的。但是在這年頭兒,這四個字千萬說不得,說出了,便證明你是個弱者。當一個弱者是極寒愴的事,特別是在這一個橫蠻的時代。在這時代裏,連詩人也變橫蠻了;作詩不過是用比較斯文的方法來施行橫蠻的伎倆。我們的詩人早起聽見鳥兒叫了幾聲,或是上萬牲園逛了一逛,或是接到一封情書了……你知道——或許他也知道這都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件,夠不上為它們就得把安居樂業的人類都給驚動了。但是他一時興會來了,會把這消息用長短不齊的句子分行寫了出來,硬要編輯先生們給它看過幾遍,然後又耗費了手民的筋力給它排印了,然後又占據了上千上萬的讀者的光陰給它讀完了,最末還要叫世界,不管三七二十一,承認他是一個天才。你看這是不是橫蠻?並且他憑空加了世界這些擔負,要是那一方麵——編輯,手民或讀者——對他大意了一點,他便又要大發雷霆,罵這世界盲目,冷酷,殘忍,蹂躪天才……這種行為不是橫蠻是什麼?再如果你好心好意對他這作品下一點批評,說他好,那固然算你沒有瞎眼睛,你要是敢說了他半個壞字,

那你可觸動了太歲,他能咒到你全家都死盡了。試問這不是橫蠻是什麼?

我看如果詩人們一定要這樣橫蠻,這樣驕縱,這樣跋扈,最好早晚由政府頒布一個優待詩人的條例,請詩人們都帶上平頂帽子,穿上灰色的製服(最好是粉紅色的,那最合他們的身份)以表他們是屬於享受特殊權利的階級,並且仿照優待軍人的辦法,電車上,公園裏,戲園裏,……都準他們自由出入,讓他們好隨時隨地尋求靈感。反正他們享受的權利已經不少了,政府不如賣一個麵子,追認一下。但是我怕這一來,中國詩人一向的“溫柔敦厚”之風會要永遠滅絕了!

(本篇原載於1926年5月27日《晨報》副刊《詩鐫》第9號,署名“一多”。)

戲劇的歧途

近代戲劇是碰巧走到中國來的。他們介紹了一位社會改造家——易卜生。碰巧易卜生曾經用寫劇本的方法宣傳過思想,於是要易卜生來,就不能不請他的“問題戲”——《傀儡之家》《群鬼》《社會的柱石》,等等了。第一次認識戲劇既是從思想方麵認識的,而第一次的印象又永遠是有威權的,所以這先入為主的“思想”便在我們腦筋裏,成了戲劇的靈魂。從此我們仿佛說思想是戲劇的第一個條件。不信,你看後來介紹蕭伯納,介紹王爾德,介紹哈夫曼,介紹高斯俄綏……那一次不是注重思想,那一次介紹的真是戲劇的藝術?好了,近代戲劇在中國,是一位不速之客;戲劇是沾了思想的光,僥幸混進中國來的。不過藝術不能這樣沒有身分。你沒有誠意請他,他也就同你開玩笑了,他也要同你虛與委蛇了。

現在我們許覺悟了。現在我們許知道便是易卜生的戲劇,除了改造社會,也還有一種更純潔的——藝術的價值。但是等到我們覺悟的時候,從前的錯誤已經長了根,要移動它,已經有些吃力了。從前沒有專誠敦請過戲劇,現在得到了兩種教訓。第一,這幾年來我們在劇本上所得的收成,差不多都是些稗子,缺少動作,缺少結構,缺少戲劇性,充其量不過是些能讀不能演的closet drama罷了。第二,因為把思想當作劇本,又把劇本當作戲劇,所以縱然有了能演的劇本,也不知道怎樣在舞台上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