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文藝評論卷(12)(2 / 3)

“Herself shall bring us,hand in hand,

To him round whom all souls kneel,

The clearranged unnumbered heads

Bowed with their aureoles:

And angels meeting us shall sing

To their citherns and citoles”

我們明曉得這不但是畫意,簡直是圖畫——是中世紀道院裏那一個老和尚(也許是Fra Angelico)用金的、寶藍的、玫瑰紅的和五光十色的油漆堆起來的一幅圖畫。“詩中有畫”我們見得多,從莎士比亞,斯賓叟以來的詩人,誰不會在文學裏創造幾幅畫境?但是羅瑟蒂這樣的,我們沒有見過。我們也知道這正是亞裏士多德說的“Shifting his ground to another kind”,但是這“移花接木”的本領是值得佩服的,並且這樣開出的花是有—種奇異的芬芳和顏色,特別能勾引人們的賞玩。

總結一句,“先拉飛派”的詩和畫,的確是有它們的特點,“先拉飛主義”,無論在詩或畫方麵,似乎是—條新路。問題隻是藝術的園地裏到底有開辟新畦畛的必要與可能沒有?勉強造成的花樣,對於藝術的根本價值,是有益還是有損?契斯脫登的評論,我們現在可以全段的征引了:

“羅瑟蒂是一個多方麵而特出的人才;他並沒有在任何方麵成功;不然,也許不會有人知道他。在那兩種藝術上,他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他的成功完全是他那失敗的巧術湊成的。假使他是鄧尼生那樣一個詩人,也許會成一個能畫畫的詩人,假使他是白恩·瓊士那樣一個畫家,也許會成一個能作詩的畫家。說也奇怪,在這極端的藝術運動的門限上,我們倒發現了這個大藝術家的成功是由於不曾辨清他的藝術的性質。他的詩太像畫了。他的畫太像詩了。正因為這個緣故,他的詩和畫才能征服維多利亞時代的那冷淡的滿意,因為他那種作品總算是有東西的,雖則在藝術上是不值些什麼的東西。”

我們再談談王摩詰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做個結束。其實這話也不限於王摩詰一個人當得起。從來那一首好詩裏沒有畫,那一幅好畫裏沒有詩?恭維王摩詰的人,也那八個字裏,不過承認他符合了兩個起碼的條件。“先拉飛派”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可不同,那簡直是“張冠李戴”,是末流的濫觴;猛然看去,是新奇,是變化,仔細想想,實在是藝術的自殺政策。

五月二十六日,南京。

(本篇原載於1928年6月10日《新月》第1卷第4期。)

時代的鼓手——讀田間的詩

鼓——這種韻律的樂器,是一切樂器的祖宗,也是一切樂器中之王。音樂不能離韻律而存在,它便也不能離鼓的作用而存在。鼓象征了音樂的生命。

提起鼓,我們便想到了一串形容詞:整肅,莊嚴,雄壯,剛毅和粗暴,急躁,陰鬱,深沉……鼓是男性的,原始男性的,它蘊藏著整個原始男性的神秘。它是最原始的樂器,也是最原始的生命情調的喘息。

如其鼓的聲律是音樂的生命,鼓的情緒便是生命的音樂。音樂不能離鼓的聲律而存在,生命也不能離鼓的情緒而存在。

田間(1916—1985),原名童天鑒,安徽無為縣人,著名詩人。田間的詩形式多樣,信天遊、新格律體、自由體等都有。在新詩的民族化、大眾化方麵,他作過一些探索,以平樸的描述和激昂的呼喚形成了明快質樸的風格。其詩作《假使我們不去打仗》傳遍全國。被聞一多稱為“擂鼓詩人”“時代的鼓手”。

詩與樂一向是平行發展著的。正如從敲擊樂器到管弦樂器是韻律的音樂發展到旋律的音樂,從三四言到五七言也是韻律的詩發展到旋律的詩。音樂也好,詩也好,就聲律說,這是進步。可痛惜的是,聲律進步的代價是情緒的萎頓。在詩裏,一如在音樂裏,從此以後以管弦的情緒代替了鼓的情緒,結果都是“靡靡之音”。這感覺的愈趨細致,乃是感情愈趨脆弱的表征,而脆弱的感情不也就是生命疲困,甚或衰竭的朕兆嗎?二千來年古舊的曆史,說來太冗長。單說新詩的曆史,打頭不是沒有一陣樸質而健康的鼓的聲律與情緒,接著依然是“靡靡之音”的傳統,在舶來品商標的偽裝之下,支配了不少的年月。疲困與衰竭的半音,似乎比曆史上任何時期都變本加厲了的風行著。那是宿命,是曆史發展的必然階段嗎?也許。但誰又叫新生與震奮的時代來得那樣突然!簫聲,琴聲(甚至是無弦琴)自然配合不上流血與流汗的工作。於是忙亂中,新派,舊派,人人都設法拖出一麵鼓來,你可以想象一片潮濕而發黴的聲響,在那壯烈的場麵中,顯得如何的滑稽!它給你的印象仍然是疲困與衰竭。它不是激勵,而是揶揄,侮蔑這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