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文藝評論卷(22)(1 / 3)

剛才周炳琳周炳琳(1892—1963),字枚蓀,浙江省台州市黃岩縣(今稱黃岩區)人。被選為民革中央委員,後任全國政協二、三屆委員。有《周炳琳文集》。先生報告了五四時候北大的情形,五四運動的中心是在北大,而清華是在城外,五三那天的會不能夠去參加。(記者按:周炳琳先生方才說到五三晚上北大學生集會於北大第三院大禮堂,決定次日的遊行示威)。至於後來的街頭演講,清華倒幹得很起勁,一千多人被關起來,其中有許多是清華的。我那時候呢?也是因為喜歡弄弄文墨,而在清華學生會裏當文書。我想起那時候的一件呆事,也是表示我文人的積習竟有這樣深:五四的消息傳到了清華,五五早起,清華的食堂門口出現了一張嶽飛的《滿江紅》,就是我在夜裏偷偷地去貼的。所以我今天看了許多同學的壁報,覺得我那時候貼的東西真太不如今天你們的壁報了。我一直在學校裏管文件,沒有到城裏參加演講,除了有一次是特殊的之外。那年暑假到上海開學生總會,周先生(炳琳)代表北大,我代表清華到上海聽過中山先生的演講,我的記憶極壞,此外沒有什麼事實可以報告,隻知道當時的情緒,就像我的貼《滿江紅》吧!

方才張先生說五四是思想革命是正中下懷(記者按:張奚若張奚若(1889—1973),陝西大荔縣朝邑鎮人。字熙若,自號耘。中國政治學家,愛國民主人士。早年參加同盟會。辛亥革命後,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學習,獲政治學碩士學位。先生說道:“辛亥革命是形式上的革命,五四則是思想革命”)。但是你們現在好像是在審判我,因為我是在被革的係——中文係裏麵的。但是我要和你們裏應外合!張先生說現在精神解放已走入歧途,我認為還是太客氣的說法,實在是整個都走回去了!是開倒車了,現在有些人學會了新名詞,拿他來解釋舊的,說外國人有的東西我國老早就都有啦!我為什麼教中國文學係呢?五四時代我受到的思想影響是愛國的,民主的,覺得我們中國人應該如何團結起來救國。五四以後不久,我出洋,還是關心國事,提倡Nationalism,不過那是感情上的,我並不懂得政治,也不懂得三民主義,孫中山先生翻譯Nationalism為民族主義,我以為這是反動的。回國以後在好幾次的集會中曾經和周先生站在相反的立場。其實現在看起來,那是相同的,周先生:你說是不是?我在外國所學的本來不是文學,但因為這種Nationalism的思想而注意中文,忽略了功課,為的是使中國好,並且我父親是一個秀才,從小我就受《詩》雲子曰的影響。但是愈讀中國書就愈覺得他是要不得的,我的讀中國書是要戳破他的瘡疤,揭穿他的黑暗,而不是去捧他。我是幼稚的,但要不是幼稚的話,當時也不會有五四運動了。青年人是幼稚的,重感情的,但是青年人的幼稚病,有時並不是可恥的,尤其是在一個啟蒙的時期,幼稚是感情的先導,感情一衝動,才能發出力量。所以有人怕他們矯枉過正,我卻覺得更要矯枉過正,因為矯枉過正才顯得有力量。當時要打倒孔家店,現在更要打倒,不過當時大家講不出理由來,今天你們可以來請教我,我念過了幾十年的《經》書,愈念愈知道孔子的要不得,因為那是封建社會底下的,封建社會是病態的社會,儒學就是用來維持封建社會的假秩序的。他們要把整個社會弄得死板不動,所以封建社會的東西全是要不得的。我相信,憑我的讀書經驗和心得,他是實在要不得的。中文係的任務就是要知道他的要不得,才不至於開倒車。但是非中文係的人往往會受父輩《詩》雲子曰的影響,也許在開倒車……負起五四的責任是不容易的,因為人家不許我們負呀!這不是口頭說說的,你在行為上的小地方是會處處反映出孔家店的。

(本篇原載於《大路》第5期。)

人民的世紀

——今天隻有“人民至上”

才是正確的口號廿六年的光陰似乎白費了。今年我們這樣熱烈的迎接“五四”,證明我們還需要它,不,我們今天需要的,是一個比當年更堅強,更結實的“五四”,因為,很簡單,今天的局麵更嚴重了。

在說明這一點前,有一個觀念得先弄弄明白,那便是多年來人們聽慣了那個響亮的口號“國家至上”,國家究竟是什麼?今天不又有人說是“人民的世紀”嗎?假如國家不能替人民謀一點利益,便失去了它的意義,老實說,國家有時候是特權階級用以鞏固並擴大他們的特權的機構。假如根本沒有人民,就用不著土地,也就用不著主權。隻有土地和主權都屬於人民時,才講得上國家,今天隻有“人民至上”,才是正確的口號。

知道國家並不等於人民,知道國家與人民的對立,才好進而比較今天和二十六年前的中國。

二十六年前的中國,國家蒙受絕大的恥辱,人民的地位卻暫時提高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袁世凱和日本帝國主義簽訂的二十一條件,是國家主權的重大損失,中國一心想趁巴黎和會的機緣把它收回,而終歸失敗,這對國家是直接的損失,對人民,老實說,並沒有多大影響,而因了歐洲發生戰事,帝國資本主義暫時退出,中國民族工業卻僥倖的得著一個繁榮機會,這對於人民的經濟生活,倒是有一點實惠。今天情形和二十六年前,恰好是個反比例,國家在四強之一的交椅上,總算出了從來沒有出過的風頭,人民則過著比戰前水準更低的生活。英美不但將治外法權自動取消,而且看樣子美國還要非替中國收複失地不可,八年抗戰,中國國家的收獲不能算少,然而於人民何所有?老百姓的負擔加重了,農民的生活尤其慘,國家所損失的己經取償於人民,萬一一塊塊的土地和人民賴以生存的物資連同人民一塊兒丟給敵人,於國家似乎也無關痛癢,今天我才明白,所謂中國愈戰愈強,大概強的是國家而不包括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