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命運》一書的出版,在我一個人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我簡直被那裏麵的義和團精神嚇一跳,我們的英明領袖原來是這樣想法的嗎?“五四”給我的影響太深,《中國之命運》公開的向“五四”宣戰,我是無論如何受不了的。
大學的課程,甚至教材都要規定,這是陳立夫做了教育部長後才有的現象。這些花樣引起了教授中普遍的反感。有一次教育部要重新“審定”教授們的“資格”,教授會中討論到這問題,許多先生,發言非常憤慨,但,這並不意味著反對國民黨的情緒。
聯大風氣開始改變,應該從三十三年算起,那一年政府改三月二十九日為青年節,引起了教授和同學們一致的憤慨。抗戰期中的青年是大大的進步了,這在“一二·一”運動中,表現得尤其清楚。那幾年同學中跑仰光賺錢的固然有,但那究竟是少數,並且這責任歸根究底,還應該由政府來負。
這兩年來,同學們對學術研究比較冷淡,確是事實,但人們因此而悲觀,卻是過慮。政治問題誠然是暫時的事,而學術研究是一個長期的工作。有些人主張不應該為了暫時的工作而荒廢了永久的事業,初聽這說法很有道理,但是暫時的難關通不過,怎能達到那永久的階段呢?而且政治上了軌道,局勢一安定下來,大家自然會回到學術裏來的。
這年頭愈是年青的,愈能識大體,博學多能的中年人反而隻會挑剔小節,正常青年們昂起頭來做人的時候,中年人卻在黑暗的淫威麵前屈膝了。究竟是誰應該向誰學習?想到這裏,我覺得在今天所有的不合理的現象之中,教育,尤其大學教育,是最不合理的。抗戰以來八九年教書生活的經驗,使我整個的否定了我們的教育,我不知道我還能繼續支持這樣的生活多久,如果我真是有廉恥的話!
(本篇原載於西南聯大學生出版社1946年7月出版的《聯大八年》。)
婦女解放問題
認清楚對象
爭取婦女解放的對象該是整個社會而不是男性。一切問題都是這不合理的社會所產生,都該去找社會去算賬。但社會是看不見的,在這裏隻能用個人的想象來把它看成一個集體的東西——房屋。我們在這房屋中間生活了幾千年,每人都被安放在一個角落上,有的被放得好,放得正,生活過得舒服,有的被放得不正,生活不舒服,就想法改良反抗,於是推推擠擠拿旁人來出氣,其實,旁人也沒有辦法,也不能負責的,這是整個社會結構的問題,就像一座房屋,蓋得既不好,年代又久了,住得不舒服,修修補補是沒有用處的,就隻有小心地把房屋拆下,再重新按照新的設計圖樣來建築。對於社會而言,這種根本的辦法,就是“革命”。革命並非毀滅,隻是小心地把原料拆下來,重新計劃改造。所以計劃得很好的革命,並不是太大的事情。
奴隸製度產生的因素有二:
一是種族,二是兩性
現在的社會是不合理的,因為這社會裏有階級,階級的產生由於奴隸製度。奴隸製度產生的因素有兩個:一是種族,二是兩性。在兩個種族打仗的時候,甲族的人被乙族俘去了,作為生產工具,即是奴隸,原來平等的社會就開始分裂成主奴兩個階級。奴隸的數目愈來愈多的時候,這兩個階級的分別也愈為明顯,倘沒有另外的種族,那麼一切不平等,階級產生的可能性也可減少。其次,問到最初被俘的甲族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回答說是女的。被俘來的有僅作奴隸,還可作妻子。因為在圖騰社會中有一種很重要的製度叫“外婚製”,就是男子不能和他本族的女子結婚,一定得找外族的女子作配偶。在這製度下兩族本可交換女子結婚,但因古代婚姻,不單是解決兩性的問題,重要的還是經濟的問題,大家都需要生產,勞動力,女子在未嫁前幫娘家作活,娘當然不願她出嫁而減少一個幫手,使自己受到損失,所以老把女兒留在家裏。但另一邊同樣急切地需要她去生產孩子,在這爭持的情形下,產生了搶婚的行為,她既是被搶來的生產工人,便怕她逃回去,或被娘家的人搶回,才用繩子捆起,成為這族的奴隸,所以談到奴隸製度時,兩性的因素不可缺少,甚至“奴隸製”是“外婚製”的發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