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文藝評論卷(24)(1 / 2)

百年以來,中華民族的曆史是一部不斷的反帝國主義反封建的鬥爭史,八年抗戰依然是這鬥爭的繼續。由於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永遠是互相勾結,狼狽為奸的,所以兩種鬥爭永遠得雙管齊下。雖則在一定的階段中,形式上我們不能不在二者之中選出一個來作為主要的鬥爭的對象,但那並不是說,實質上我們可以放鬆其餘那一個。而且鬥爭愈尖銳,他們二者團結得也愈緊,抓住了一個,其餘一個就跑不掉,即令你要放走他,也不可能。這恰好就是目前的局勢。對外民族抗戰階段中的敵偽,就是對內民主革命階段中的帝(帝國主義)封(封建勢力),這是無須說明的,而目前的敵偽,早已在所謂“共榮圈”中,變成了一個渾一的共同體,更是鮮明的事實。現在日寇已經投降,懲治日寇戰犯的辦法,固然需待同盟國商討,但懲治漢奸是我們自己的事,然而直到今天,我們還沒有聽見任何關於處理漢奸的辦法。

當初我們那樣迫切要求對日抗戰,一半固然因為敵人欺我太甚,一半也是要逼著那些假中國人和抱著委曲勉強做中國人的中國人,索性都滾到他們主子那邊去,讓我們戰線上黑白分明,便於應戰,並且到時候,也好給他們一網打盡。果然抗戰爆發,一天一天,漢奸集團愈彙愈大,於是一年一年,一個偽組織又一個偽織組,一批偽軍又一批偽軍。但是那時我們並不著急,我們隻高興,因為,正如上麵所說,這樣在戰術上於我們絕對有利的。可是到了今天,八年浴血苦鬥所爭來的黑白,恐怕又要被攪成八年以前黑白不分的混沌狀態了。這種現象是中國人民所不能忍受的。硬把漢奸合法化了,隻是掩耳盜鈴的笨拙的把戲,事實的真相,每個人民心頭是雪亮的。並且按照邏輯的推論,人民也會想到:使漢奸合法化的,自己就是漢奸,而對於一切的漢奸,人民的決心是要一網打盡的。因此,我又深信八年抗戰既已使黑白分明,要再混淆它,已經是不可能的。誰要企圖這樣做,結果隻是把自己混進“黑名單”裏,自取滅亡之道!

(本篇原載於1945年9月3日昆明《中央日報勝利日特刊》第3版。)

獸·人·鬼

劊子手們這次傑作,我們不忍再描述了,其殘酷的程度,我們無以名之,隻好名之曰獸行,或超獸行。但既已認清了是獸行,似乎也就不必再用人類的道理和它費口舌了。甚至用人類的義憤和它生氣,也是多餘的。反正我們要記得,人獸是不兩立的,而我們也深信,最後用勝利必屬於人!

勝利的道路自然是曲折的,不過有時也實在曲折得可笑。下麵的寓言正代表著目前一部分人所走的道路。

村子附近發現了虎,孩子們憑著一般銳氣,和虎搏鬥了一場,結果遭犧牲了,於是成人們之間便發生了這樣一串紛歧的議論:

——立即發動全村的人手去打虎。

——在打虎的方法沒有布置周密時,勸孩子們暫勿離村,以免受害。

——已經勸阻過了,他們不聽,死了活該。

——咱們自己趕緊別提打虎了,免得鼓勵了孩子們去冒險。

——虎在深山中,你不惹它,它怎麼會惹你?

——是呀!虎本無罪,禍是喊打虎的人闖的。

——虎是越打越凶的,誰願意打誰打好了,反正我是不去的。

議論發展下去是沒完的,而且有的離奇到不可想像。當然這裏隻限於人——善良的人的議論。至於那“為虎作倀”的鬼的想法,就不必去揣測了。但願世上真沒有鬼,然而我真擔心,人既是這樣的善良,萬一有鬼。是多麼容易受愚弄啊!

(本篇原載於1945年12月9日三版《時代評論》第6期。)

一二·一運動始末記

自從民國三十三年雙十節,昆明各界舉行紀念大會,發表國是宣言,提出積極的政治主張,這裏的學生,配合著文化界、婦女界、職業界的青年,便開始團結起來,展開熱烈的民主運動,不斷地喊出全國人民最迫切的要求。

各大中學師生關於民主政治的無數次演講、討論和各種文藝活動的集會,各界人士許多次對國是的宣言,以及三十三年護國紀念,三十四年五四紀念的兩次大遊行,這些活動,和其他後方各大城市的沉默,恰好形成一個鮮明的對照,在這沉默中,誰知道他們對昆明,尤其昆明的學生,懷抱著多少欣羨,寄托著多少期望!

三十四年八月,日本正式投降,全國歡歡鼓舞,以為八年來重重的苦難,從此結束。但是不出兩月,便在十月三日,雲南省政府突然改組,駐軍發生衝突,使無辜的市民飽受驚憂,而且遭遇到並不比一次敵機的空襲更少的死傷。昆明市民的喘息未定,接著全國各地便展開了大規模的內戰。人人懷著一顆沉重的心,瞪視著這民族自殺的現象。昆明,被人們欣羨和期望著的昆明,怎麼辦呢?是的,暴風雨是要來的,昆明再不能等了,於是十一月二十五日晚,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國立雲南大學,私立中法大學,和省立英語專修學校等四校學生自治會,在西南聯大新校舍草坪上,召開了反對內戰呼籲和平的座談會,到會者五千餘人。似乎反動者也不肯遲疑,在教授們的講演聲中,會場四周,企圖威脅到會群眾和擾亂會場秩序的機關槍、衝鋒槍、小鋼炮一齊響了,散會之後,交通又被斷絕,數千人在深夜的寒風中躑躅著,抖顫著。昆明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