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用獨白或對白的方式陳述悲歡離合的故事哀豔似風戀歌轉韻多數長《國殤》鋪陳戰爭的壯烈,讚頌戰士的英勇悲壯似小雅挽歌雖然九篇中本身也不甚一致(這問題下文再討論),但二篇之當單獨為一類,則甚顯然。音節上轉韻或不轉韻是一個最幹脆最富客觀性的事實,恰巧在這一欄裏,二篇與全部九篇有立於相反的地位,這是值得注意的現象。內容四欄的順序排列下來的,在第四欄裏我們直認兩篇為祭歌,而九篇之中兩組皆否,這與上文我們說兩篇是《九歌》的主體,九篇是客體,意義完全一致。這是極端重要的一點,因為它表明曆史的觀察與九歌本文的分析——內證與外證——完全符合了。《東皇太一》與《禮魂》在十一篇中,不但合構成一個獨立的單位,而且是主要的基本的單位。根據上文所引沈約的話,祭祀中最主要最基本的活動,莫過於迎神送神,《東皇太一》、《禮魂》在樂章中既是主要的基本的部分,那麼二者即迎送神曲,自然不成問題了。
既然隻有迎送神曲才是真正的祭歌,而十一篇中迎神題作《東皇太一》,送神題作《禮魂》,看來這祭典中被祭的對象很可能隻《東皇太一》一神。《東皇太一》詞曰:“穆將愉兮上皇。”上皇即“東皇太一”,那麼,唱《東皇太一》時所迎的神,即“東皇太一”,是不成問題的。迎的既有“東皇太一”,而《禮魂》正是配合著《東皇太一》而為一迎一送的送神曲,那麼唱《禮魂》時所送的神似乎也還是“東皇太一”了。就《禮魂》的標題看,誠然不能得到這結論(詳下),就歌詞看,卻是可能的。比方歌詞中“春蘭兮秋菊”一語,所表示的致祭的季節,便與謬忌方祀太一所謂“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史記·封禪書》)相合,若謬忌方與《禮魂》相參證,《禮魂》與《東皇太一》的關係便不難窺見了。總之,《東皇太一》所迎的,與夫《禮魂》所送的神應該都是“東皇太一”,這也是最自然最合理的看法。
在前麵的表裏,我們指出了二篇是祭歌,同時也指出九篇的前八篇是戀歌,後一篇是挽歌,總之都是非祭歌。九篇既非祭歌,然則那九種神是幹什麼來的呢?這問題漢《郊祀歌》中有了答案:
千童羅舞成八溢(佾),
合好效歡虞(娛)太一,
九歌畢奏斐然殊,
鳴琴竽瑟會軒朱。(《郊祀歌·天地章》)
這九歌正指那除去一頭一尾的九篇。“九歌畢奏”既是“虞(娛)太一”的手段,那麼九篇便該是娛神的節目,或侑神的樂章,因之那九種神的地位便等於被請來助祭或助興的陪客。現在參照著漢人所記載的漢製,我們可以想象出當時祭場上有如這樣的一幅畫麵:代表東皇太一的靈保(神屍)莊嚴而玄默的坐在廣三十步高三十丈“有文章采鏤黼黻之飾”的八觚形的紫壇上,在五音繁會之中,享用著那蕙肴蘭藉,桂酒椒漿的盛饌,壇下簇擁著扮演各種神靈及其從屬的童男童女,多則三百人,少亦七十人,分為九班,他們依次的走到壇前,或在各自被指定的班位上,舞著唱著,表演著種種程度不同的哀情的以及悲壯的小故事,以“合好效歡虞太一”。這情形實在等於近世神廟中的演戲,不同的隻是在古代,戲本是由小神們演出給大神瞧的,而參加祭典的人們隻是沾大神的光而得到看熱鬧的機會而已。在上述情形之下所演出的九出小歌舞劇,便是所謂《九歌》了。
講到這裏,我們必定馬上想到現在《楚辭》中《九歌》的總標題和一部分小標題很不妥當。被祭的神本隻有東皇太一,而祭東皇太一的典禮,實即郊祀,這是可以從下列各漢人記載推測出來的:
古者天子春秋祭太一東南郊。(《史記·封禪書》引廖忌方)鼓和樂於東郊,致靈魂,下太一之神。(《初學記》一五引《樂葉圖征》)
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漢書·禮樂誌》)
合好效歡虞太一。(《漢郊祀歌》)
漢《郊祀歌》辭出於《九歌》,上文已經提到,漢郊祀禮大概也出於楚製。漢人祭太一的歌辭稱《漢郊祀歌》,楚祭東皇太一的歌辭,所以應稱《楚郊祀歌》,或詳細點,叫《楚郊祀東皇太一樂歌》。十一篇中首尾二篇今稱《東皇太一》與《禮魂》,也不妥當,不如仿《漢郊祀歌》摘篇首數字為題之例,稱為《吉日》與《成禮》,或徑稱為《迎神歌》與《送神歌》亦可。今將新舊標題對照列表於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