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家書(6)(1 / 3)

忠侄作文用鋼筆墨水謄寫,此有二弊,一不能長進書法,二近於洋習氣也,此當禁止。諸侄當令其每日習大字一紙,小字一紙,一如我輩往日在家時做工夫之慣習。又當教其讀詩作詩。忠侄喜作畫,隻當鼓勵,不當禁止。每日又當有講經一課,講四書(不可講五經)隻須明其意義,不必背誦。尤當擇其易於實行者鼓勵諸侄實行之,如“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等等是也。奉此敬請雙親大人及全家福安!

一多

陽六月十四日

致高孝貞

貞:

如果你們未走聞一多妻子高孝貞攜長子立鶴、次子立雕於“七七事變”前回武漢省親。,縱然危險,大家在一起,我也心安。現在時常想著你在掛念我們,我也不安了。我早已想起搬到乾麵胡同一層,但安全得了多少,也是問題。今天已找勳侄來,托打聽旅行手續。同時將應用衣服清理一下,放在箱裏,作一準備。現在隻有津浦一路可通,聽說聯運可以從北平直到漢口(續訊此點不確),這倒也方便。……方才彭麗天當時在清華任教,聞一多曾經為其詩集《晨夜詩庋》作跋。來說他也要回家,我已約他與我們同行,這來,路上有一幫忙的人,使我放心點。不然,我自己出門的本事本不大高明,再帶三個小孩,一個老媽,我幾乎無此勇氣。好了,現在計劃是有了,要走,三天內一定動身,再過四五天就可到家。不過,最好時局能好轉,你們能短期內回北平。萬一時局三天之內更惡化了,那就根本走不動。不過照目下情勢看來,多半不至如此。寫到此處,又有人來電話報告,消息確乎和緩了,為“家”設想,倒也罷,雖然為“國”設想,恐非幸事。來電所擬辦法,大司夫趙秀亭,在聞一多家做飯。與趙媽趙秀亭的妻子,在聞一多家帶孩子。都同意了。戚煥章聞一多雇的謄抄員。與吳媽幼女聞(惠羽)的保姆。大起恐慌。我答應他們:

聞一多與夫人高孝貞

我走以後,在名義上仍舊算雇他們,並且多給一月工資,反正時局在一個月內必見分曉,如果太平,一月內我們必回來,否則發生大戰,大家和天倒,一切都談不到了。這樣他們二人也很滿意。這一星期內,可真難為了我!在家裏做老爺,又做太太,做父親,還要做母親。小弟閉口不言,隻時來我身邊親親,大妹就毫不客氣,心直口快,小小妹幼女聞(惠羽)。到夜裏就發脾氣,你知道她心裏有事,隻口不會說罷了!家裏既然如此,再加上耳邊時來一陣炮聲,飛機聲,提醒你多少你不敢想的事,令你做文章沒有心思,看書也沒有心思,拔草也沒有心思,隻好滿處找人打聽消息,結果你一嘴,我一嘴,好消息和壞消息抵消了,等於沒有打聽。夠了,我的牢騷發完了,隻盼望平漢一通車,你們就上車,叫我好早些卸下做母親的責任。你不曉得男人做起母親來,比女人的心還要軟。寫到這裏,立勳又來電話,消息與前麵又相反了。這正證實我所謂消息與消息相抵的事實。於是又作走的打算了。碰巧孫作雲來了。你知道他是東北人,如果事態擴大,他是無家可歸的,我忽然想到何不約他到我家來,我向他提出這意思,他頗為之心動。這一來路上又多一件,我更可以放心了。立勳明天再來,他個人不願走,明天再勸勸他。鑒、恕聞一多的外甥陳文鑒和四侄兒聞立恕。二人因受訓未完,恐不能馬上就走,我已囑立勳明天上西苑去打聽。萬一他們能早走,那就更好。總之,我十分知道局勢的嚴重,自然要相機行事,你放心好了!

七月十五燈下

貞:

彙來百元,想已收到。不知目下已動身回鄉否?如船隻方便總以早去為妙。頃又由金城彙來百元,交父親支配。所欠細叔之款,暫時可勿還。在此時候,隻求大家能生存,不必算私賬也。汝此次所收到之百元,除開消外,尚餘若幹,望即告我。回鄉後,日用應可減少,手中之錢,務當撙節為要。因以後學校移桂林,彙款更費時日,且亦未必隨時有款可彙也。本擬寒假回家一行,現又往桂林移,將來能否案時回來,殊成問題。鶴兒來函雲彼等如何念我,讀之令我心酸。惟此次之信又較前進步,不但詞能達意,且甚有曲折,又使我轉悲為喜也。回鄉後,務令鶴、雕等嚴格做功課。雕兒玩心大,且脾氣乖張,但決非廢材,務當遇事勸導,不可怒罵。對朋兒名女,亦當如此。我不在家,教育兒女之責任便在你身上,千萬不可大意也。我們往桂林去,實已到安全地帶,汝輩更可放心。遷桂林日期現尚未定,屆時當另有信來。清華職員張健夫回武昌,托他帶回書箱一隻,望帶回鄉下妥為保存,內有金文甲骨文書各一部,均甚貴重,又有一部分手稿,更無價值可言也。大舅家門牌號數,望速告我,以便彙款。順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