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致友人(4)(1 / 2)

來信談及生死問題。這正是我近來思想之域裏一陣大風雲。我近覺身體日衰,發落不止,飲食不消化,一夜失眠,次日即不能支持。我時時覺死神伸出削瘦的手爪在我的喉嚨上比畫,不知那一天就要卡死我了。我又不會宣節我的工作與休息,我完全是我的衝動的奴隸。我不知道疲憊時就當休息。景超,這種畏死的滋味你們都沒有嚐過罷?啊!死有何足畏呢?不過我同你一樣是個生命之肯定者。我要享樂,我要創造。創造將要開始,享樂還沒有嚐到滋味,就要我拋棄了生命到那不可知的死鄉去,我怎甘心呢?昨日同黃鈺生、張景鉞、錢宗堡也談到生命問題。黃是一個cynic,張、錢是skeptics,我不知我到底是個什麼?你們看到我給文炳的信嗎?我失了基督教的信仰,但我還是個生命之肯定者,我的神秘性mysticism還存在,所以我還是有宗教的人。

前晚遇見這裏一位女詩人Eunice Tietjens,伊要看我的詩,我譯了好幾首去,其中伊最賞識的也就是你賞識的《玄思》。伊教我再多譯幾首,同伊斟酌了字句,伊當送給Harriet Monroe請伊選登《Poetry》。錢宗堡笑我沒有上中國詩壇,先上外國詩壇了。Eunice Tietjens曾作過《詩》的編輯,現在是顧問編輯了。伊到過中國,遊中國時所作的詩《Profiles from China》(清華圖書館有的)頗著名。伊的丈夫是個戲曲家,我也會見了。你或願意看看《玄思》的譯文,這就是的——

In the dusky silence of evening,

From this my desolate brain,

Often flush out queer little thoughts,

Indescribable little thoughts;

As from a weatherbeaten,dust

obliterated bell tower

In front of a crumnling old temple,

Swarm forth a file of timid bats,

Weird little creatures neither birds

nor beasts。

伊說隻此兩節恰到好處,後兩節可刪去。但我不以為然,至少第三節必要保留。你以為如何?

《火柴》伊講也不錯。景超,你的眼光到底不錯。

一多

十二月四日

致饒夢侃

子離吾友:

大劄到時,時局不靖,政大內部亦起恐慌,遂遲作答。掃家後,家人忙於辦年,亦未免習俗移人,終日碌碌。今夜為內子授詩,課畢稍暇,因拂箋急書數語奉上,以釋懸念。遲遲,諒不我罪也。政大當局下年或有更動。萬一大局不變。君勱張君勱(1887—1968),時任政治大學校長。中國政治家、哲學家,中國民主社會黨領袖。曾留學日本、德國,學習政治經濟與哲學。回國後,推崇唯心主義哲學,被稱為“玄學鬼”。仍在彼方,弟自亦無問題。否則恐須另謀生路。這年頭兒我輩真當效參軍痛哭也。別後詩思淤塞,倍於昔時。數月來僅得詩一首,且不佳。惟於中國文學史,則頗有述作。意者將來遂由創作者變為研究者乎?

《劉琨》進行如何?別有新作否?乞錄示一二為盼。

(本信寫於1926年冬天,聞一多在上海昊淞國立政治大學工作,因為長女聞立瑛病重返回家鄉。)

子離:

昨天又試了兩首商籟體,是一個題目,兩種手法。我也不知道那一種妥當,故此請你代為批評。這東西確乎不容易。正因為不容易,我才高興做它。

你近來有成績否?《新月》三期如何應付?聽說實秋、光旦等擬辦一種《苦茶》,大概便是從前所謂《新月》周刊的變相。想來這裏麵義有不少的掌故,可以告訴我一點不?祝你

吟安!

弟聞一多頓首

小葉好否?

子離:

你是太無自知之明了。前回對於《懶》,已經看走了眼色,這回又來誣枉《和諧》。《客人》改過後,也好多了。如果你能擔保三期準有稿來,這回定將兩首一並登出(還是登在開篇,請你領袖群倫)。老友中隻你不叫我們失望,不但按期有稿,而且篇篇精彩。今天正當出門上課,接到你的詩,邊走邊看,一個人笑得嘴不能合縫。子離,你真是“可人”!《和諧》太好了,這回不但是郝司曼,還是海涅。你老是惦記著單調。還有比shropshire lad和Last Poems單調了嗎?《客人》的第二節,我改了幾個字,鈔來征求你的同意。

我因酒惹起(許多)舊恨

太緊改後較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