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慰。通過這次救災,親眼目睹了我們國家越來越強的綜合國力。世界上許多國家在救災上都是以市場為主,80%由保險公司承擔,而我們國家還是以行政為主,80%由政府承擔。這樣具有中國特色的行政救助(即以行政主導,然後市場參與、社會補充加個人努力),就需要我們具有強大的國力。我們也確實看到了,大量救災物資的發放,大到電視、桌椅、被褥,小到牙刷牙膏。一位在北川都壩鄉呆了一個多月的軍官告訴我,那些日子,他們幾乎每天都要幫助鎮政府發放物資,不及時發放的話就沒地方堆放。此次救災,中央財政投入543.13億,並建立了災後恢複重建基金700億。還有地方財政的大力支持,18個省市對口支持18個重災區重建。
正如中國政法大學徐顯明教授說的那樣:這次地震,對我們黨和國家有五個方麵的檢驗:第一個是對黨執政理念的檢驗,以人為本;第二,是對社會主義製度的檢驗,合力辦大事;第三,是對政府執政能力的檢驗,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軍隊的戰鬥力;第四,對我們民族道德的檢驗,此次中華民族展現給世人的最優秀的品質,空前的團結,升華,心靈重塑。第五,對改革開放30年曆史的檢驗。
我願意相信,這次大地震,雖然出現了成千上萬的災民,但不會有難民,雖然有無數的房屋倒塌,但不會有流離失所的人,雖然有許許多多的孩子失去了父母,但不會有孤兒。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有深深的擔憂。
對自然災害的擔憂。雖然地震已經過去了近一年,表麵上看來,我們的日子似乎已經平靜如昨。但這種平靜來得太快,快到我甚至懷疑許多人的記憶中是否還有那個5月的位置?在我看來,地震帶來的災難還遠遠沒有顯現出來,災區人民的傷口還遠遠沒有愈合。而且,新的災害仍在發生,如給北川人民雪上加霜的“9·24”大暴雨造成的泥石流災害,其恐怖和磨難幾乎不亞於地震;還有青川依然頻繁發生的餘震,也讓我們無法輕鬆。
對人性本身的擔憂。曾經熱情萬丈的大愛能否延續?曾經的勇敢忠誠能否依然?曾經的鐵肩擔道義、曾經的親如一家,曾經的慷慨奉獻,能否永遠在?
我看到錢理群教授在《當今中國青年和時代精神》一文中寫到:“我的憂慮正在於,回到原來固有的生活裏,我們會不會固態複萌,又恢複了那個自私的、頹廢的自我,那種冷漠的、互不信任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那樣一種僵硬的、官僚化的、非人性、反人道的權力運作?——我相信這絕不是杞人憂天,因為我們體製的弊端依然存在,我們國民性的弱點依然存在。”
錢理群先生恐懼的,也正是我所擔憂的。此次災難,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麵呈現了出來,讓我們看到了青年一代的力量,看到了“全民大愛”,也看到了政府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可是,這一切會不會轉瞬即逝?我們該怎樣把災難中爆發出來的人性之美、人情之美,變成一種穩固的社會與精神的“常態”?在改變不了他人和社會的時候,我們是否努力做好了自己?是不是清醒地知道我們自己也無時不刻地生活在各種各樣的災難中,很可能下一分鍾就成了災民中的一員?
這一切,都需要我們關注,需要我們思索,更需要我們承擔。
我祈望人類在上蒼麵前心懷謙卑。
我祈求上蒼給我們安寧。
給災區,給四川,給中國,給世界——安寧。
2009年5月5日
重訪災區
昨天下午,我們一行結束了6天的災區重訪,回到成都。汶川地震一周年了,重訪災區,我的心情非常複雜。有欣慰,有難過,有遺憾,更有不安和慚愧。
先說欣慰。我們先後去了都江堰、廣元、青川、北川、安縣、彭州。這幾個地方,除北川是徹底重建外,其他幾個地方,都是在原址上恢複重建。我們這個采訪團的作家,全部是在地震時來災區采訪過的,所以此次到災區,都能感覺到發生的變化。很多地方都已經修建好了和正在修建永久性住房,成片成片的,看上去又美觀又結實;還修好了一些公共設施,如衛生院等,還修建了新的公路。這些公路比地震前的質量更好。這些都是令人欣慰的。部分災區群眾已經搬進了新房子,開始了新生活。還有一些無法在原址上重建的,則在政府的安排下移民到附近的縣。比如青川的幾百戶人家移民到邛崍,每家可以分到2畝茶園、一畝菜地。
我們看到了各地政府的努力,一年來的確做了不少實事,各省市的援建力度也很大,已經和正在修建了很多項目。但畢竟是這樣一場大災難,很多受災地本來就窮困,災難令他們雪上加霜,故不少受災群眾至今依然生活艱辛,依然沒住上永久性房屋,依然沒從災難的陰影中走出來。這就令我的難過多過欣慰。
一種難過是,看到受災群眾依然沒有安穩的住處。每到一地,我都盡可能地找當地群眾聊天(一般每到一地都由當地政府官員介紹情況,我就抽空到邊上找人聊天),詢問他們受災的情況和今天的情況。說實話,每一次的了解都讓我心裏難過。有一對中年姐妹,姐姐一家隻存活下她一個,她每天以淚洗麵。在外打工的妹妹就回來陪她,生活也很困難,住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在妹妹的勸說下,姐姐做了包子在路邊賣;還有個農民給我看他背上的刀口,他一家5口就活下他一個,腰斷了,手術後依然不能幹重活。可他至今還住在破房子旁邊的棚子裏,而在他們旁邊,正緊鑼密鼓地在修地震遺址公園……我不是說不該修這個公園,可是應該先解決受災群眾的基本生活啊。我不知這裏的政府官員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