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沒有零食的概念,獎勵我的,無非是紅薯幹兒、玉米餅切成片烘製的“餅幹”,或者一個西紅柿、一根黃瓜。
大概六七歲的時候,有一次一個小朋友家吃餃子。我匆忙離開回到家中時,媽媽卻不在。餃子的香味兒在我鼻子四周縈繞,那股饞勁兒上來了很難受。我就決定自己解決一下。於是拿了一個碗,放上醬油、鹽、味精、醋和豬油等等,凡是平時媽媽燒湯放的我都放了。衝上開水後覺得還不過癮。又加了一大勺白糖。自以為“味道好極了”,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結果又甜又鹹、不倫不類。完全找不到感覺。隻好倒掉。媽媽回來後還一聲不敢吭,佯裝無事。
上中學後胃口大開,一放學肚子就餓。家裏從來也沒有什麼餅幹預備在那兒。我和姐姐,有時還捎帶上一兩個同學,就在箱子裏櫃子裏亂翻。實在沒吃的了,就撈泡菜。泡蘿卜泡豇豆泡辣椒,越吃越饞——那都是些開胃的東西呀。我那時已經會做飯了,有一次饞得不行了,就以最快的速度攤了幾張雞蛋餅。為了不讓媽媽發現,一口氣吃光。還將麵盆鐵鍋洗得一點不留痕跡。但晚飯時我一點兒也吃不下了,最終還是“坦白”出來。媽媽並沒罵我,還誇了我一句能幹。我一高興,就把小時候製作“十全大補湯”的事也交代了。
二兩薄荷糖
這恐怕是我吃的記憶中最難以忘懷的一件事了。七十年代,糖果點心都憑號票供應,每人每月二兩。我們家因為日子窘迫.即使供應的二兩也很少去買。號票常常是作廢了的。
有一回我做了件很討媽媽喜歡的事,是考試成績優秀,還是主動幹了什麼家務,總之媽媽決定獎勵我二兩糖果。媽媽給了我一張號票、兩角錢,叫我自己去糖果店任意挑選。
我心情無比激動。幾乎是小跑著上了街。進得糖果店,在櫃台前非常認真地左右權衡、反複挑選,最後終於選中了一樣我曾吃過一次的非常喜歡的薄荷糖。
那薄荷糖沒有糖紙包裝,像玻璃似的一片,上麵印著小方格.呈淡黃色。二兩薄荷糖大約如半本書那麼大一塊,有十幾格。我就暗自盤算著,可以吃好幾天呢。
拿著薄荷糖回家的路上,我因為太高興了,就想顯擺顯擺,於是順路去了我的好朋友小珍家.打算給她吃幾格。最主要的。是想讓她分享我的喜悅。路上我用手掰,掰不動,心想還是讓她自己咬吧。
見到小珍,我就把糖遞到她麵前,十分豪爽地說:給,吃糖。小珍一見我給她糖吃,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條線。毫不客氣地接過去,並且馬上送進嘴吃起來。
悲劇發生了。我的意思,是讓她咬一格下來,再將大塊的還給我。但她卻誤以為那一整塊都是給她的,大概她也沒吃過,不知道薄荷糖不是一粒一粒的。
我眼巴巴地盯著她,希望她問我一句糖從哪來的,這樣我就有個契機,講一講這整塊糖總共二兩,是媽媽獎勵我的,我還沒吃呢。
可她吃得太認真了,一聲不吭。我隻好問她:好吃嗎?她點點頭,連“好吃”二字都舍不得停下來說。
我不知該怎麼辦了.也想不出其他的話來說。對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來講,麵子超過了嘴饞。我隻好在她吃完之前離開了。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好笑.當時可是痛心疾首呢。
在最饞的年齡沒有東西可吃,在最迷書的年齡找不到書讀。這是留在我少年時代最深刻的兩點記憶。
當然,這不隻是我一個人的記憶。
(寫於1991年春)
2011年11月17日
作代會雜感
到北京開了一星期的會,明天就要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