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心情是自己給的(3 / 3)

迎麵款步走來一位老人,牽著他的孫子。老街與老人一樣,有著驚人的雷同--滿臉的滄桑。這一老一小都好奇地打量著我們這些外來客。舉起照相機對準他們,想捕捉古鎮小巷內的靈性。可小男孩卻固執地躲到老人的身後,說什麼也不給拍照。老街的幽深,也園宥了土著於此的居民。老人老了,離不開祖宅;孩子還小,也走不出老街。

老街小巷,羽化如斯,卻又在記憶中漸行漸遠,輕叩頹垣青磚,聽它訴說內心的彷徨--何日再興起?

倒是倒了,斷也斷了,但倒了的高牆,斷了的殘壁,卻依舊是風中的飛絮,一絲一縷,穿掇著記憶的碎金。往日林立的店鋪,雲集的商賈,熱鬧的酒店茶樓,即便就是一塊斷磚,半片瓦礫,也執著地散發著曆史的陳香。

曆史可以陳舊,卻不可以遺漏,將一片疏葉,刻鏤成句章,別在心間。即便軀體歸為塵土,但記憶是不可以老去的。如同那高高挑起的椽舫,少了掩體的牆,卻依舊挺著不屈的脊梁。

走過這小巷,心中的哀怨漸次鬱結。單調的步音,在深青色的石板上,寫著高高低低的調兒,青石板彙成了奇妙的樂章。不能知曉,曾經多少腳步,經由這裏丈量,隻留下青石泛著幽幽的靛藍。小巷的盡頭,有腳步“滴滴答答”的回響。此刻,我就是小巷中結著愁怨的女郎。

離開老街時,天空中又稀稀落落地飄撒著幾滴清明雨,塵土尚不能掖去,隻是拂過了我們的心坎,將老街的記憶,夯實、撫平。

徽州俏姻緣

為了見證徽鄉的風土人情,我主動要求加盟外甥的迎親隊伍。出發前,先生突然通知我:“你不能去迎親了,隻能去十三個人!”失望又奇怪,追問他:“十三不是單數嗎?”“我們這裏作興十三個,加上女方三個人,就是雙數了!”先生解釋說,“九子十三孫,寓意多子多孫、多福多壽,‘十三’圖的是吉利。”想親曆當地婚俗,幾乎不可能了,不免有些失落。好在先生看在眼裏,幾經協商,為我爭取了名額,並且是個“閑差”。

車隊浩浩蕩蕩,走村過莊,半小時後,到達新娘家。迎親的人,今天是貴賓。無論在男方還是在女方,都會受到最高禮遇。不曾想,此時新娘家卻是大門緊閉,媒人帶著新郎,一邊往門縫裏塞著紅紙包,一邊唱歌似的,與屋裏人討價還價。紅紙包塞了一大疊,終於打動了娘家人,開門納客。

上茶時,一位當地的中年女子,用筷子夾著浸泡過的茶葉,逐一放進茶杯裏,再行衝泡。有些奇怪,當地盛產茶葉,難道喝茶另有講究?婦人遞茶時,一再強調:“喝一杯清茶!”經人點撥,我才明白,茶葉經過水煮,泡出的茶是清的,代表姑娘出嫁時是“清清白白”身!簡單的一道茶水,也賦予它特殊的含義,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吃茶點時,娘家人又為難起媒人。雙方你一句,我一句,用當地的土話,爭論不休,最後還是媒人讓了步。悄聲詢問身邊的小伴娘:“他們在爭什麼啊?”小女孩笑眯眯地回答:“新娘家嫌紅燭小了,要一斤重的,我們帶來的每支隻有半斤重!”半個小時後,男方派人補送蠟燭,還是半斤一支的。原來,街市上買到的最大的蠟燭也隻是半斤一支,新娘家隻好讓步。我倒是不解,明明是件歡喜事,何必為了區區蠟燭,來折騰大家呢?

吃過糖果點心,娘家人就給迎親的人端上來蓮子、板栗和紅棗做的甜湯。遞上甜湯時,眾人趕忙道賀:“喜慶生子(蓮子),早早(棗棗)得力(栗)”。一碗甜湯,也滿載著美好的祝福,還巧用了諧音,不禁敬畏起徽文化深厚的底蘊。

蠟燭終於點完,新娘可以出門了。母親的眼淚一把接一把:女兒在家是孩子,出門就是大人,做娘的怎能不心疼?新娘見母親流淚,也難過地舍不得離去。我突然領悟,新娘家要求點最大的蠟燭,原來是想多挽留女兒一會兒。在眾人勸說下,母親抹著眼淚,揮了揮手,示意女兒出門。哥哥攙扶著新娘,在門檻上換了男方送來的紅色新鞋。此時的新娘,穿戴全是婆家的衣物了。新娘的哥哥將她交給新郎,伴娘趕緊為新娘撐開一把紅傘。

嫁妝的交接儀式,也是在大門檻上進行的。又一個習俗難倒了我們:迎親的人,每人隻準拿一件嫁妝,又不準走回頭路。我們人少,一次拿不走全部嫁妝。大家爭搶著,力爭多帶一件。還有不少嫁妝沒拿來,媒人叫新郎:“你趕緊雇請新娘家人幫你拿吧!”於是,一聲吆喝,一群娘家的年輕人,七手八腳地把餘下的嫁妝都拿來了,新郎也給他們分發了紅包。

先生怕我誤解這些人,為我解釋習俗蘊涵的意思:“我們這裏叫‘爭發’,爭爭吵吵,越爭越發財!”

徽鄉婚俗,成就一段段俏姻緣!

煙雨江南秋色裏

十月國慶,秋不深,也不淺。江南,真是個溫情的地方,秋雨也下出了春意,朦朦朧朧,如煙似夢。

青山浸潤在微雨裏,越發清秀峭拔。滿山柔曼的秀竹,飽蘸秋雨,似有羞澀,微微頓首,竹梢一堆疊一堆,翠色欲滴。有的山坡,高節竹細如拇指;有的山林,楠竹粗壯如樹。沿途皆是,翠竹林立道旁,雨水打濕了竹葉,濕漉漉的,秀頎水靈,靜女一般。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江南的鄉親,祖祖輩輩依山傍竹而居,是何等優雅清閑?

想起去年在黟縣看到電影《臥虎藏龍》中,竹海打鬥鏡頭的拍攝地。影片中白衣武士,白鶴似的,棲息、飛轉於竹樹梢頭。可惜,今天有雨,否則,隨處也可見白鷺竹林騰空的景象。

途經青龍灣,一座牌坊似的標誌建築,引得遊人紛紛泊車於此,我們也停車小作休憩。四麵環山,山澗圍成一灣湖堤,山溪注成水泊。潭深水碧,往來垂釣之人,絡繹不絕。水清魚肥,吃法也獨特,“一魚三吃”,宣傳標語這樣招攬著遊客。但逗留下來的,未必是因為魚味的鮮美。秋水漲秋池,可能不是垂釣的好時節,隻是醉翁之意不在魚,在乎山水之間!古有獨釣寒江雪的雅趣,我想,這些雨中的釣叟,也是在垂釣滿湖的秋色吧。

雨天路上少閑人,車行速度很快。雨是橫著下的,在車窗上撣下一連串勻和的虛線,窗外風景也變得虛無。悵惘之際,車鑽進幽深的隧道,除了車燈,周圍一團昏暗。山走得越深,隧道鑽得越勤,一條接一條。我們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山巒,向青山更青處進發。腳下的路,宛如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徑自流向深山遠穀。車行碧山間,人若遊畫裏。

抬頭望去,遠處,近處,滿眼是山,峰巒疊嶂。遠峰被雲霧輕描淡抹,雨迷近景,霧失山巒,山,越發高不可測了。江南的山,好像沒有季節之分,永遠都是蒼翠的。

山勢回環,道路盤旋曲折,倘使不看導航儀,根本不知道路伸向哪裏。峰回路轉處,山外依舊是山,看不盡的秋光山色。

車突然停住了,打開車窗望去,前方是長龍一樣是車隊。一打聽,才知道,前麵的山體又滑坡了,阻塞了交通,工程車正在搶修。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假如滯留於此,想喝一口熱茶都有困難。我們在焦急中等待著,不多時,前麵的車居然緩慢移動了。挖掘機挖開一條應急通道,車子一字排開,緩緩穿過。懸著的心放下了。

終於走出群山,遇見一座集鎮,竟然叫“鴻門”,不知道此鴻門是否就是劉邦奔赴的“鴻門”?好在,我們隻是路過,別無驚險。青山嵯峨,古鎮莊凝,忍不住掏出相機,將秀色美景,囊入其中。

路邊溪流低淺,河床上的鵝卵石圓滾光滑,大的如枕,小的似拳。依山傍水,水隨山轉,蒼山疊翠,碧溪歡流。

一座村落的影牆上寫著--湄川村,不覺驚歎起徽州豐富的文化底蘊。湄,意為“在水濱”;川,河流之意。湄川,顧名便可思其意。江南的山川是緊相連的,地名也基本與水有緣,“屯溪,臨川、深渡,三潭……”山的挺拔,水的輕靈,把江南點綴得格外風雅。

江南,真是個風水寶地!

又見炊煙

又見炊煙時,暮色已籠罩大地。汽車剛跨入黃山地界,先生就激動地喃喃自語道:“到家了!”汽車在崎嶇的山路間蜿蜒盤旋,青山浸潤在暮藹裏,格外古樸莊凝。一群群倦鳥相與飛回山林,無論白天飛到哪裏,它們都不會迷失家的方向。

山坳裏,幾戶白牆青瓦的人家,屋頂上都升起嫋嫋炊煙,透過薄薄的輕煙,我聞見晚餐的芳香。淡色的炊煙升騰著,彌散著,繚繞成村外的鄉愁,塗抹不掉。山嵐蒸騰,與炊煙交融,遠山更加迷離。尋煙識村落,炊煙,就是人煙。

喜歡炊煙,也喜歡在灶堂下燒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句話不錯的。江南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後,都整整齊齊地堆積著一垛剁劈好的柴火。在灶下燒火,就是將幹柴一根接一根地塞進鍋洞,這項工作本身不具有詩意。但觀看柴火的燃燒,卻是曼妙有詩意的。幹柴烈火,伴隨著“劈哩叭啦”的爆裂聲,豔紅的火焰舔食著黑漆漆的鍋底,熱浪從灶口一股股送出來。灶台上,熱氣從鍋蓋四周冒出來,鍋裏的火腿燉幹筍,散發著竹子的清香。

廚房裏熱氣騰騰,暖暖的。我知道炊煙又在屋頂升起了。一捆捆的柴火,搬進來時,十分沉重。經過火焰的煆燒,樹木的肢體與靈魂分開。這是靈與肉的剝離,靈魂化作青煙,從煙囪裏逃遁,飛向遙遠的天際,不知所蹤。軀體逐漸枯化成一剖青灰,綿薄、虛無,沒有生機。灰燼輕盈如蝶,與炊煙同為月白色,輕薄得幾乎沒有了重量。或許,重量都隨靈魂升入天際。失去靈魂的機體,是無重量可言的。

主人不斷催促我不要在灶下燒火,以免弄髒了衣服,還沾上煙火氣。我卻是喜歡青煙味道,那不是煙灰味,是靈魂的味道,也是安生立命的滋味。

參加晚輩的婚禮,新娘回門那天,娘家人提著兩隻嶄新的火籠,送給新娘。不知所指,詢問當地人,原來,當地寒氣重,火籠不可或缺的。並且,火籠還代表送來人間煙火,有家的感覺。引煙火作種,青年夫妻就要過柴米油鹽的煙火日子了。

喜宴持續三天,遠親近朋,都趕來道賀。先生見到了許多闊別20多年的親友,他忙著倒茶遞煙,與他們一起共憶往事,不時爆發出一陣陣歡笑聲。正說著話,身後走來一位穿白襯衫的青年,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問他:“你還認識我嗎?”先生遲疑了,他果真沒有認出這個年輕人。旁邊有人趕緊提示:“大姨家的……”一語提醒,先生拍著腦門,大悟道:“是小兵,對吧?都長這麼大了!”“這麼多年沒見了,還不長大?”小兵反問道。又是一堂歡笑。

坐在屋裏,對麵青山隻在一箭之處,真正品嚐了開門見山的感覺。堂前掛著一副對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出門環顧,四野炊煙嫋嫋,淡淡的,空靈的宛如思鄉的輕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