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卻已記不得這是今年的第幾場雪。
蘆絮般的雪花,無聲無息地在天地間盤旋,她隻覺得嘴唇幹裂異常,渴得厲害,可又什麼都看不見,全身更是隱隱約約痛著。
她身上衣服亦是單薄襤褸,寒冷的感覺像是一根尖尖長長的針,在身體裏翻來覆去地絞動,一直刺到了骨頭下麵。
難受的幾欲死去。
還好,下雪了,她蜷著身子,顫抖地伸出手,雪落在掌心,她忙湊上嘴唇,用舌尖一點點舔去。
這時,一頂暖轎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一名青衣小婢忙上前掀開轎簾,一名身穿素藍衣裙的婦人盈盈步了出來。
婦人容貌端麗,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眉目平淡柔和,竟隱隱透出些遠離塵世的寧靜之感。
“那……好像是個女子吧?”婦人微偏過頭,問身旁的小婢。
小婢細細打量了那人一番,點點頭道:“是的夫人,好像是個女子,而且,她的眼睛很漂亮呢。”
婦人走上前,彎下腰,輕輕喚了聲:“姑娘。”
女子抬起臉,雙眼空茫,過了半晌,才開了口,聲音清冷而沙啞:“你……是誰?”
正是當日跳入冰河之中,卻活了下來的沈依霜。
婦人柔聲道:“我本姓顧,夫家姓韓。我見你雖衣衫襤褸,可樣貌不凡,你可是迷路了?你家又在哪裏?”
沈依霜嘲諷似的笑了笑,背靠向冰冷的牆,淡淡道:“家?我沒有家。”
韓顧氏蹙眉,輕輕歎息,略一沉吟,方道:“既如此,你就跟我回去可好?我此去西南與丈夫見麵,你跟著我,也好有個照應。”
沈依霜轉過臉,寒風吹散著她的發,看不清她麵上表情。過了一會兒後,她點了點頭,道:“我眼盲,什麼也看不見。怕是會拖累夫人。”
“無妨。”韓顧氏微微一笑,轉過頭對小婢道:“你去找件衣服換給她,我們繼續趕路。”
臉上的汙垢被擦洗幹淨,衣服雖是下人穿的,但穿在沈依霜的身上,仍掩不住她特有的清冷絕麗的氣質。
韓顧氏看著沈依霜的麵容,柔和的雙眼中掠過一絲驚豔,卻又很快被幾分遺憾和憐惜所取代——
如此絕麗無雙的一個人,若是沒有眼盲,那雙眸子該是多麼的動人心魄啊。
沈依霜能感覺到韓顧氏投來的目光,她也不回頭,隻微笑著問道:“夫人想要問什麼,直說便是。”
韓顧氏怔愣了一瞬,卻將頭轉向馬車窗外,撩開車簾,看著外邊紛飛的雪花,轉而道:“已快到年關了,這一年倒是發生了不少事。就連今天都是個不平常的日子。”
沈依霜隨口問道:“今天怎麼了?”
韓顧氏輕輕一歎:“晉王爺被皇上派去了南郡,兩年內都不得回京,今日便是他出發的日子。而今天,也是秋太師的長子秋雁石下葬之日。”
聽到最後一句時,沈依霜全身劇震,連聲音都變了樣:“你……你說今天是他……”
原來,他真的已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那麼,曾經密林的那個約定,也將成為一個真正的虛妄,再也無法實現了吧。